我摇摇头表示无妨,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他是个很优秀的男孩,也是我在台湾交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的朋友。他对我很好很好,好到有时候我都会不禁怀疑,我自己是否真的值得被他这么对待,而这个问题,在我国三下学期那时候得到了解答。」我将手机返回主画面,当中的背景早已从我和那个男孩的合照换成了普通素图,忒显得空空荡荡的。
「那时候,他和一位原本感情很好的男老师交往的谣言传得满天飞,也因为这样,他受到班上同学的鄙视和冷落,甚至说是霸凌也不为过,他在绝望之下跟我告白了,可是因为我的胆小和懦弱,我们两个的关係也再也回不到从前,而我最恨自己的是,我从他身边逃开了,却也让他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所以这就是你会来美国的原因?」
我点点头,语带哽咽,「可是若是我不拒绝他的话,他在班上受到的欺负肯定不只如此??」
「那么你觉得,你离开他真的是对的选择吗?」
我收紧双臂,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他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算了,先遑论对错与否,你自己后悔了吗?」
后悔??吗?
迷濛徘徊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倏地撞进我的脑海??
『你后悔喜欢上祁霆吗?』
『不会,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后悔,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我真的很快乐,喜欢上他,是我心甘情愿。能够遇见他,我真的很幸运,也很幸福。』
后悔莫及,乃人生最多馀之事。放手让自己幸福,何错之有?
我想,我终究是后悔了。
晚间,就寝时间一到,我们房里便熄了灯,虽然现在适逢假日,舍监并不会来查房,但尹谦墨似乎是习惯了那样的作息,依旧准时的上床休息。
我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我自认是个不会认床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迟迟无法入睡。
恍惚间,意识逐渐变得迷濛,有个人影驀然撞进我的眼帘,我直勾勾地瞧着他,他的轮廓有些模糊,背后映照着刺眼的光芒,我微瞇起双眼,想看清来者究竟是何人。
他逐渐朝我走近,我的四肢似乎是被束缚住了,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个人影的身形缓缓在我眼前放大,不久后,在约莫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身后的光亮逐渐暗淡,剎那间,我竟望见他和祁霆有着一副一模一样的面孔,分毫不差。
我静默地看着他,想知道他来到我面前的目的,他也回望着我,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好一阵子,良久,在他背后的灯光照耀下,我赫然发现他的眸里映着一层薄薄的水色,眼眶周围甚至有些湿润红肿。
我偏头,语气不冷不热地问:「你怎么了?」
他依旧是看着我,不发一语。
我走近一步,发现他眉头紧蹙了下,我们之间仅剩一步之遥。
「救我。」隔了许久,我终于听见他吶吶开口。
「什么?」
「我说,救我。」
这次换我拧眉了,「救你?你到底怎么了?」
他摇摇头,双唇紧闭,嘴唇却微微泛白。
见他不答,我便自行臆测道:「是有关巖默允吗?还是你爸妈?还是——」
「都不是。」他直接打断我,「我要你,救我,也救你自己。」
他这回答等于没回答,反而还让我的困惑更深了,我耐着性子,继续与他交谈,「我为什么要救我自己?」
他负手,一本正经道:「你知道的。」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的。」
「你知道。」
「??」我看着眼前的男孩,内心愈发的古怪。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救我,也救你。」
「我不知道,能不能请你直接告诉我?」我抑制住心中满溢的情绪,耐心问道。
「我不会告诉你,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我若是说了,那便没意义了。」
「那你至少告诉我原因吧,就算只是一些简单的也好。」
他顿了顿,睫毛轻轻扑搧了几下,「逃。」
我闭口不语,我知道他还有话还没说完。
「离。」
「逃离。」我复诵了一次,「逃离哪里?」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又开口:「寂寞。」
我将四个字组合起来唸了一次,顿时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谢谢你。」他微勾起唇角,眉间一挑,眼底还闪着瀅瀅水光,「请你,救我,和你自己。」
见他那副模样,我扯不开笑容,心脏却感到撕裂般的疼痛,我究竟该怎么救?
我都离了他了,能怎么救?
我向他拋以抱歉的眼神,方欲回绝,却见他的身影却一点一滴的变得透明,一闪一闪的,正逐渐幻化为泡影。
我上前想拉住他,整条手臂却直接贯穿了他的身躯,我捞不着,连碰也碰不到,他仍然掛着那抹渐渐模糊的笑容,泪珠悄然自眼角滚落,他看着我,薄唇轻啟:「不要??违、违背??你、你的??心??答应??我、我??好不好??」
我慌慌张张地想拥住他,却还是扑了个空,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一丝温度都没有留下。
我呆站在原地,悵然若失。果然,还是不能习惯他不在身边,可是,我又怎能回去找他?
『我们,同样都是徘徊在寂寞世界里的人可是,有了你的世界,我一点都不寂寞。』
我究竟该不该抽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世上有个男孩,因为我而受到了寂寞的摧残,我却没想过,这一切,或许比外界的眼光还要恐怖太多了。
我自己也是个活在寂寞里的人,我理当不应该不知道这些,可我还是将他给推开了。
因为自私,亲手将男孩给推入深渊。
问我后悔吗?怎么可能不。起初,我自以为自己的行为会是正确的,让他因为我的疏远而放下这段本就不应该萌芽的感情,却是没想到,不仅仅伤了他,我自己也负荷不住这一切。
寂寞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祁霆??对不起,我后悔了。」我跪坐在方才他驻足的地方,下意识地轻喃,可即便如此,他也听不到了吧。
欲站起身,我的身子轻飘飘的,意识却在此刻登时被剥夺,一阵响亮的闹铃传入耳际,我迷迷糊糊爬起身,才惊觉方才那些只是梦境一场,我下床盥洗,吃过早餐,便待在宿舍里无所事事,日復一日,每天的生活没有多大的改变,可这场梦境,却迟迟在我心头縈绕不去,甚至在午夜梦回间不断重复上演。
我突然,好想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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