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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辅导室里有一间晤谈室,平常是不开放的,只有被学校「邀请」的学生才有机会进去。我一直认为那是个与我无缘的地方,没想到我也有坐在这里的一天。
    晤谈室的墙壁是淡黄色的,上面还贴了很多小动物的图案,看起来很像幼稚园。沙发很大很软,只是有些破,我左手边是两颗心形抱枕,右手边是一隻比我还大的泰迪熊,正对面坐着过千帆。
    再度和过千帆面对面,我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许飞,你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叫来吗?」
    过千帆问,我完全不想回答,我什么也没做,就只是跑去顶楼看了一眼而已。我无辜地看着过千帆,希望他能够从我的表情得知我一点也不想被辅导,但是他显然不领情。
    「在下知道你很无奈,但这是董教官的命令,就算是形式上的也好,你还是得姑且回答一下。」
    「我什么都没做。」我铁了心要闹彆扭。
    「许飞。」过千帆把语气放软:「王震远老师的脚受伤了,可能得坐半年轮椅,他说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所以只要你老实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就能帮你平反。」
    「……你不自称『在下』了吗?」
    「啊。」
    过千帆愣了一下,有点慌张地说:「总之,在、在下会替你说话的,毕竟你是在下的徒弟啊。」
    我翻了个白眼,口口声声徒弟徒弟地喊,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我问他是不是真的黑道,他连替自己辩驳都没有,这不就等于默认了吗?他难道不晓得,这样我也会有危险吗?虽然可能是我想太多,但我真的很想听他亲口否认。
    「许飞,把头抬起来。」
    「不要。」
    「看着我!」
    过千帆大吼一声,我抬起头,看见他紧绷的脸。
    「……我说就是了。」
    我不甘不愿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过千帆边听边做笔记,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是觉得丢脸吗?自己的徒弟居然被指控说是害老师受伤的兇手。我还以为他是那种不论碰到什么事都会露出微笑包容的老师,看来也是有脾气的嘛。
    我把玩着泰迪熊,静静等过千帆写完他的笔记,然后他便起身带我出去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肯定已经对我失望透顶,未来大概也不会再理我了,我只求他之后不会因此恨我,故意找我麻烦什么的,被老师找麻烦这种事情,我已经受够了。
    我走在人声鼎沸的操场,想起了讨厌的回忆。
    国中的时候我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成绩普通长相普通存在感普通人缘普通,就是这么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学生。我喜欢我的人生,并且曾经以为我会这样过一辈子,但我当时的班导师却把这一切都毁了。
    那是个教英文的老太婆,刚入学的时候她对我还没有偏见,直到她发现我总是在英文课上睡觉、考卷都乱写一通,然后她就开始不停找我麻烦。
    平均一堂课我会被她点名两次、每次都故意找理由让我当值日生、班会的时候当着全班的面数落我,说我是她教过最坏的学生、是脑子有问题的白痴。
    从这里我学到了一件事,英文不好不是罪,但对她来说就是。在她口中,我彷彿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一点活着的价值都没有。
    但,我只是英文考不及格而已,就这样。
    我曾为了得到她的认同拼命唸英文,也特别去补习了,但成绩还是没有起色。我想我大概天生就不是学英文的料,严格来说,这根本不是我的错啊?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出口成章,随便来个美国人都能对话,但……臣妾做不到啊。
    刚开始被骂的时候,我还会反驳我不是白痴,后来什么都懒得说了。
    白痴就白痴吧,随你怎么讲。
    只是被讲的次数多了,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白痴了。
    渐渐地,我感觉同学看我的眼神好像变了,原本还会跟我聊天的人也开始疏远我,甚至还会在我旁边冷嘲热讽。原本我还想装做没看到,后来他们却越来越过分,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把我的课本考卷塞到垃圾桶,就是下课时间使唤我跑腿或是打扫,我不听话他们就对我拳打脚踢。
    后来他们玩腻了,不再搭理我,于是我开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面对校园生活所有的事情。
    我从一个普通的人,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边缘人。
    我放弃辩解、放弃面对他们质疑的目光,因为我害怕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我告诉自己,当边缘人也没什么不好,你看,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来烦你了,多自由啊。
    但是,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就这样,我立志以后都要当边缘人,存在感越低越好,这样就不会被人注意到了。可是,过千帆的出现却坏了我的算盘,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有一瞬间觉得,其实过千帆也不坏,跟着他说不定会很有趣……
    我边走边胡思乱想,不知何时我已经来到阿宏的办公室。
    那天阿宏说会帮我们调查谣言的源头,不知道他查出来了没?我犹豫了下,伸手敲门,传来阿宏懒懒的声音:「请进。」
    我走进办公室,阿宏看到是我,有些诧异:「你怎么跑来了?」
    「没啊,就无聊。」
    「你想问我过老师的事?」
    「算是吧。」
    我故作漫不经心,阿宏却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拿出一块平板电脑丢给我:「都在里面了,自己看。」
    我打开电脑,萤幕里出现一份文档,标题「过千帆事件调查报告书。」
    我差点笑出来,感觉好像什么推理小说才会出现的桥段。我直接在地上坐下,开始读这份报告,第一页就大剌剌放着过千帆的大头贴,下面附註他的基本资料,有身高体重生日血型。
    照片中的过千帆板着脸,双眼炯炯有神盯着镜头,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张照片而已,我却觉得好像会被他看穿一切。
    我翻开第二页,是某个网路论坛的截图,我记得那是匿名论坛,不需要註册就能发文,听说里面的用户都是国高中生。画面中这则贴文的标题是「我们老师是黑道」,附上一张模糊的照片。
    那张照片很明显是从窗户外面拍的,看得到铁栏杆,窗户内好像是老师办公室,从配置来看应该是我们学校没错。被说成是黑道的老师就站在办公桌前,背对着镜头,没有穿上衣,背后是一整片的刺青。
    虽然照片画质很差,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刺青的图案是千手观音。
    这张照片引发了广大的回响,无数的人在下面留言,说了各种难听的话,甚至也有人直接把过千帆的名字公布出来。有人说过千帆进出监狱好几次,不知道是怎么混成老师的。还有人说,过千帆白天当老师,晚上当黑道,双手沾满鲜血。
    我茫然地抬起头,望着阿宏。
    「这则贴文发佈没多久就删除了,是我去找到有备份的人,跟他们要来截图。」阿宏说。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照片中的人虽然只有背影,但怎么看就是过千帆。我脑袋一片空白,真的是他吗?应该说,除了过千帆,我们学校还有别的老师有可能刺青吗?
    所以,他真的是杀生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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