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轻音乐伴奏的酒吧,比起音乐轰炸的夜店,更让我值得依赖。
因为在这里的男人,跟我一样是孤单寂寞,对慾望充满渴求的。
视线来回在酒吧里,寻觅今天夜里给予我陪伴的男人。
摇晃名为恶魔之吻的调酒,凝望着杯中的液体,甜美的酒香扑鼻而来却没有增添让我想要喝它慾望。
来到这间酒吧寻找看上眼的男人一同度过夜晚成为我的嗜好。
我喜欢在夜里被人拥抱,也喜欢在夜里与人交合。
唯独那样才能证明我是被人深爱着的,即使只是一个晚上也甘愿。
这样的我,很犯贱。而犯贱这词,却和我天生一对。
我把嘴唇靠近杯缘轻轻嚐起这杯恶魔之吻,啜饮一口后眉头不知觉蹙起。
果然,不合我味。看样子甜腻的鸡尾酒,我仍无法去克服。
「酒保,一杯天使之吻。」
顺着这声音的方向,我的眼神往那里飘去。
是一个稍有年纪看似三十出头的男子,他向酒保点了一杯天使之吻后,直接坐在我隔壁。
无法将视线移开他,不是因为他的声音,也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而是因为他点的调酒。
仔细端倪他的五官,端正又斯文,是个长相普通的男子。
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全神贯注在酒保调酒的样子。
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却怎样也想不起来。
他似乎察觉到我,转头与我四目相交。
一阵尷尬朝我袭来,还来不及反应他便率先开口。
「小姐点了恶魔之吻啊……」他的嘴角轻微扯动。
反芻他的话,立即回以他一个自认不失礼貌的微笑。
「先生真厉害,只看一眼就知道这道鸡尾酒的名字。」
「那是因为我对鸡尾酒有些研究。」他说,这时他的鸡尾酒刚好上桌。
不知道是酒吧的灯光昏暗,我怎感觉他注视着我的双眼顿时间瞇了起来。
「小姐是第一次来吗?」他问。
「是的。」
我说谎,我不知已经来这间酒吧几百次,也不知在这里勾搭上几个男人。他会认为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并不意外,因为我通常都会坐在酒吧里的角落,为的就是让人主动前来搭訕我。
他靦腆一笑,接着转头凝视他手中的鸡尾酒,「小姐不需要说谎,我在这里看过你几次了。」
听完他的话后,我瞪大双眼。难不成他一直都有在关注我?
「既然看过我……那我想你今天坐在这里,想必也是有目的的吧?」我问。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们的对话也同时停止,无任何下文。
沉默许久,直到他将他手中那杯天使之吻一口饮尽后,将身子往我这倾。
透过鼻息,浓浓的酒味传递过来。
「如果我说是呢?就像这杯酒一样,我想要得到像你一样如天使般的吻。」他轻声细语说道。
仔细盯着他的双眼,知道他并未喝醉。
我漾起一抹微笑,抬起手触碰他左边的脸颊。
「那……就让你如愿得到吧!」
他把手覆在我的手背,不到一秒鐘,我的唇与他的重叠。他的另一手伸向我的后背,使我整个人更靠近他。
我们先是吻得缓慢,取而代之的是激烈的放纵。
这个吻虽然激情,却温柔地让我难以忘怀。
忘了我们是怎么来到宾馆的,我只记得当他亲手将我的衣服一件件地脱下的过程,我是十分享受的。
他的动作相当轻柔,即使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见他想要拥有我的慾望,但却从他的触碰我感受到的是爱抚。
这是我从未体会过的,往往想要与我做爱的男人,总是像飢饿许久的老虎,遇上可口的美食,毫不犹豫从最美味的地方下手。
然而这男人给我的感觉,可以知道他并不是单纯想要与我做爱。
只是想要从跟我的做爱中,得到些甚么罢了。
与我相仿。
因此这一夜,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尝试到甚么叫从欢爱中得到快感。
我想……我跟这个男人很契合。
「怎么还不睡呢?」他声线温柔,用手指头捲弄我的发丝。
我回答他,「还不想睡。」
其实是因为只要闭上眼睛,进入梦想就会做噩梦,而那噩梦的内容早已被我深记在脑海。
「是吗?那我们来聊天吧……」他把我轻轻拉入他的怀中。
「聊天?通常这时候都会想睡觉吧?」我问,每个跟我交欢完的男人,不是抽菸就是倒头就睡。
「既然你不想睡,那么我就陪你。」他说,「只有我一个人睡,太自私了吧?要睡也是两个人一起睡。」
听完他的理由后,我噗哧一笑,「那要聊甚么呢?」
「聊聊关于彼此。」他轻抚我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杜安祈。」
这是我第一次将名字告诉一夜情的对象。
听见我的名字,我感觉到他的身子颤了一下。
「怎么吗?名字是不是很奇怪?」我不禁开口。
「……不是,我反倒觉得很好听呢!安祈,有天使之意呢!就如同我今天点的那杯酒,我果真在今夜得到一个美丽天使的吻。」
他说出来的话明明听来是一种讚誉,实际上却是跟长针,紧紧地扎着我的心。
「……我不是善良的天使,而是谁都拉不回来的堕落天使。」这句话我说得小声,还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抬起头与他深深对望,下一秒他低头轻吻我,这个吻很轻。
「……我也是,我也是一个罪人。无法被世间原谅的罪人。」
「为什么?」开口问他,他只摇头然后笑了。
「有些话,在说与不说之间隔着一道难以突破的心墙。」
他看着我的双眼里充满难以言喻的情绪,我没有继续过问,而是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
「那你叫甚么名字?」这次换我反问他,他紧紧把我拥在他的怀中。
「穆少远。我的名字叫做穆少远。」
「真好听呢!」
我的眼皮有点沉重,而他也察觉到我的睡意。
「想睡就睡吧!有我在旁边,会睡得安稳的。」
他温柔的声音不停徘徊在我的耳边像首好听的催眠曲。
那一晚,我在他的怀里入睡后并没有做噩梦。也是我长久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天。
隔天,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他躺的位置还残留着温度。
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纸条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络的讯息,只留下了一晚的回忆给我。
从昨晚的相处我可以从中得知,那男人跟我一样,暗藏太多无人可了的悲伤。
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还想要见他的想法浮上心头,伸出手,想要抓住从外投照进来的光芒。
才发现,一切都已经遥不可及了。
「安祈,你终于来学校了!」我被人从后紧紧抱住,转头一看一张脸从我的身旁露出。
她是我从国中到现在的唯一的好朋友兼死党,薛璟华。
「没办法,今天有时间可以准时上学。」我向她解释今天来上学的原因。
今天异常地早起就只好乖乖出现在学校,只要不小心睡过头错过上学时间就会索性不出现校园里。
我把书包放在桌子上,然后枕在上面望着外头过于湛蓝耀眼的天空。
心想这时间我大概通常还赖在床上吧?怎么今早就身体这么老实地上学呢?
「你齁!真的要改掉赖床的坏习惯了,你都不知道因为你一直翘课,班导几乎问过班上所有同学有关于你这个学生的事情呢!」璟华坐在我面前吃着棒棒糖说,我看了她一眼后轻声问:「对了,我们这学期的班导换人了,对吧?……我开学到现在都还没有遇过他呢!」
开学那天我像乖学生一样准时出现在校园,然而新任的班导师却因为要参加研习所以缺席,只好找别的老师代理出席。晨间班会的部分因为我都睡过头,没什么机会与他相遇。再来加上他教的是数学,所有科目里面我最讨厌数学,只要是数学课我几乎都会翘课跑去外头鬼混,这样一想,根本就没有跟班导相遇的时间。
璟华伸手轻捏我的脸颊,对我训斥道:「杜安祈你真的是很夸张,从开学到现在已经一个多礼拜,几乎来学校的时间只有一天。你到底都是在外面做甚么去了?」
「嘿嘿嘿,哪有做什么?……所以老师是男的还是女的?」为了转移话题,我决定逼问璟华我一点也没有兴趣的问题。
班导是男是女的,我根本不在乎,只要不机车就好了。
「是男人喔!」璟华饶有兴味地回答,「是个颇有成熟魅力的男人。」
我皱眉心想就算是个有成熟魅力的男人,说到底他也是个老师。
老师跟学生之间,只能用讨厌来形容。
想到成熟魅力,不知为何我想到昨晚与我缠绵的那个男人。
「你的成熟魅力不会是所谓的大叔臭味吧?」我不禁出声调侃几句,毕竟璟华喜欢的类型是大叔型。
「才不是!话说……你跟舜杰学长还好吧?你们之前不是走得挺近的,你没来学校的这几天,舜杰学长几乎天天来班上找你。」
看来这件事才是璟华此时出现来找我的重点,我对她摇摇头回答:「我们之间甚么都没有,也没有甚么关係,只是单纯的学长跟学妹。」
她口中的舜杰学长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是体育班的人才外表又长得帅气,只是在感情方面是着名的花心,几乎只要性别是女的都通吃。
我会跟他认识是因为某天和学长在走廊上偶遇,他看上了我并主动和我交换联络方式,在通讯软体聊起天来成为朋友。可以看出他想要追我,但我对他并没有任何兴趣,反而对他有点好感,于是决定要与他保持距离。
没想到还来班上找我,看样子之后有个麻烦要解决了,真是的。
“噹─噹─”这时上课鐘响,璟华轻拍我的肩膀后便回到她的座位。
早自习通常都会是班导与学生们的时间,注意班上同学的出席状况。
觉得无聊的我,仍然把头枕在书包上,将脸转往窗户方向,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
我很羡慕外头在天空轻飘的白云,它们可以自由自在不受到任何人的拘束,真想下辈子成为白云,还可以在世界各地环游旅行。
不过比起变成白云,我更想要像我的名字一样。
像天使有双翅膀,尽情地在天空展翅飞翔。
这样的话,就可以拋下所有悲伤,头也不回地离开。
觉得眼皮有点沉重,小瞇一下应该没关係吧?
「杜安祈。」
有人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倏地睁开眼。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很好听呢!安祈,有天使之意呢!』
驀然抬起头,果然映入眼帘的是昨天晚上的那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
他一手拿着点名簿,另一手支撑在讲桌上。
脸上掛着微笑,那微笑带点轻蔑感。
他怎么会在那里?为甚么他会站在讲台上?
他凭什么站在讲台上?那里不是老师站的地方吗?
在心中想了无限种可能,最后我得到一个答案。
「杜安祈同学,你终于来学校了呢!你知不知道旷课很多堂的话会被记警告呢?」
瞪大双眼无法消化他在我面前的事实,更不想告诉自己解出的答案。
「你……」话说不出口,只能顿住。
「我们还没见过面吧?杜安祈同学,跟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这个班级新任的班导师,名字叫做穆少远。之后就请多多指教。」
他脸上的笑容灿烂,灿烂得令人刺眼。
?
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相互乾瞪眼,他的脸上仍掛着笑容,那笑容看了真是讽刺。
「感觉对我有很多话想说呢!」当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并未从我的身上移开。
「是啊,没错。真的有很多话想要跟『老师』您聊聊呢!」我故意强调老师这个词。
他瞇起眼笑着,「这里可是办公室,有些话要看场合说比较好。」
「看场合说?」我重复他的话,「有甚么话直接说清楚讲明白不是更好吗?」
「所以呢?」他把笑容收回,「既然你这么觉得那就直接在这边把你的疑问提出。只是……」他站起身和我平视。
「请你记得我们彼此的身分,我是老师,你是学生。」
此时的他顿时变得陌生凛然,我深呼吸不发一语。
「懂我的意思了吗?」
他是老师,跟学生发生一夜情若被其他老师或学生知道,肯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更何况是我自己,身为学生的我经常流连于酒吧,这件事若被学校知道肯定会通知家长,到时候绝对会无法脱身,甚至……
「我明白了。」我頷首,不想要与他对视,「老师把我叫来办公室请问有甚么事?」
「只是想要跟杜同学聊聊你的出席率。」他拿出点名簿,「这出缺勤状况有点不太妙啊!」
我看向点名簿里的我姓名行被红笔点缀,可以用满江红来形容。
「对不起。」我说,「我会改进的。」
他叹气,「不能只是用嘴巴说说,要用行动来表示。」
「就说会改进就表示会做到。」突然觉得穆少远这男人变得有点讨厌。
「为甚么都会翘课?睡过头?」
迎视他的眼神,我回答他的质问,「嗯,醒来就发现睡过头,所以就不想来了。」
「就这理由?」他蹙眉,不得不说他这样有点好看。
「嗯。」
他摇头扶额,「真的被你打败了。」
沉静几秒后,他拿出手机。
「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咦?」
「怎么,班导师要学生的电话号码不奇怪吧?」他说,搞得我的反应才是最奇怪的那个。
「喔……也是。」我将我的电话号码整串唸出。
「好,从明天开始我会叫你起床。」
「……咦?欸~?!」等等他刚刚说什么?
他说要叫我起床?我有没有听错?
「很意外吗?欸~?!」
他学我用同样的表情,也就是嘴巴张大闔不起来的模样,感觉有点欠打。
「为甚么要这样做?」
「这就是我的教学方式。」他把点名簿闔上,「只要我的学生睡过头超过三次未出席,那么我就会亲自下海当人体闹鐘,改变我学生的生活作息。」
他……为人怎么这么奇怪?
「而你已经超过三次,所以就只好用这招让你乖乖出现在学校囉!」
「你……」早就知道就报假的电话号码了。
这时上课鐘响。
「快上课了,回教室吧!我也要去其他班上课了……」
见办公室的老师们人数变少,我还是无法按耐住我的好奇心。
用极轻的音量开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停下收拾的动作,撇头望向我。
见他没有回答,就当作是答应。
「你昨天为甚么会那样做?」
他沉默几秒后说:「果然是这问题啊……」接着开始整理他下堂课要准备的东西。
「不想回答也没关係,只是……我至今还是无法相信昨晚的那个男人,竟然会是我的班导师。」
「我也无法相信。」他回答,「昨晚的那个女孩,竟是我班上的女同学。」
「咦?」
「想问身为老师的我,怎会做出那种不像话的事情?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吧?」他站挺身体,霎那间整个办公室就只剩下我跟穆少远。
「再怎么说老师也是人,孤单时也是会想找个可以发洩的方式……」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心里的疑问,「你不也是跟我一样?因为孤单,才会与我拥抱。」
「才不是,我只是……」
「只是甚么?」他的眼神看不出他真正在想甚么。
「只是……」顿时无法将话说出口。
「只是因为想要跟我一起堕落吗?」
「咦?」
「那我们还真是臭味相投呢……」
他的这句话我并不明白,正要追问的时候他开口了。
「对了,以后放学你可能需要留下来服公勤来改过销过。你这几天翘的课已经被记一个小过了。」
听到他这警惕,我感到无比后悔,忘了缺旷课太频繁就会被学校直接记过。
见穆少远此刻的嘴脸真想要一拳打下去。
「可以不要销就让小过直到永远吗?」
「不行喔,我不允许我自己的学生有任何不良的纪录。」
「咦?」
他一脸正经与我相望,眼神就和昨晚一样,我的心跳逐渐加快。
「安祈,你还有美好的未来可言。所以不要随随便便就自我放弃。」
「哼……未来对我而言都只是一种虚偽的假象。」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他。
不喜欢有人跟我谈论有关于未来这件事,因为对我来说我的未来已经不復存在。早已被过去的罪孽给吞噬。
「是吗?看来需要我给你亲自课后辅导一下,毕竟我有点不想看你晚上流连于那种花花场所。」
「你不也是吗?」我说。
故意反将他一军,他闻言捧腹大笑。
「我是老师,你是学生。我是大人,你还是乳臭未乾的小鬼,懂这其中的差别吗?」
不懂,即使是懂的,但还是不想去懂。
「放学在教室等我,还有请记得我是你的班导,而不只是一个男人。我上课来不及,先走了。」
语毕他就转身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觉得穆少远这个人,很奇怪。
有时候说话的语气就会很温柔,有时候却又很冷淡,拒人于外似地,彷彿不是同一人。
突然很怀念,昨晚他对我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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