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王府前厅,燕城三俊齐聚一堂,却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凌枫辰敲着手中摺扇,叹道:「希淳啊,不是我要说你,人家洛姑娘都不反对了,你当时在那边坚持只娶一妻,你瞧,现在里外不是人了吧?」
傅宇轩捶了他一把,说道:「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快想想办法,别净瞎说些无用的。」
凌枫辰吃痛,连忙点头称是,也细细思索起来。
三人讨论未果,却听前门传来了门子的呼声:「紫嫣公主驾到!」
傅宇轩「啊!」地叫了一声,连忙道:「来不及了,见机行事吧!」
凌枫辰却对着刘希淳道:「去,去幽兰园,良辰美景,有助于谈心摊牌。」
刘希淳白了他一眼,却还是决定採用他的建议。
他对着两人道:「我先去准备准备,等等紫嫣进门后便请她来幽兰园。」
说完急冲冲地奔向后院,三人手忙脚乱,全没了平时的从容瀟洒。
幽兰园内,香气满园,两人漫步在紫藤花架旁。
本应该是个浪漫的氛围,此时却各怀心事,气氛略显尷尬。
谢紫嫣终于忍不住了,她先开口道:「希淳,你特地请人进宫传信,说有重要之事相商,究竟要和我说甚么呢?」
她语带羞意,自从确定了自己和刘希淳的婚事后,每次见到刘希淳,心中都微微有异样的感觉。
刘希淳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转过身,慎重地道:「紫嫣,我想有些事,我们得好好谈一谈了。」
谢紫嫣也停下脚步,望着刘希淳,只见刘希淳终于道:「是有关我们俩的婚约…」
谢紫嫣听了心下大喜,眼神中藏不住喜悦,期盼地望着刘希淳。
却听他缓缓道:「如果是几年前,皇后娘娘要让你嫁给我,我想…我应该会坦然开心的接受。」
谢紫嫣静静地听着,刘希淳继续道:「但是…」
谢紫嫣见刘希淳神色紧张,支支吾吾,笑道:「希淳,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我们相识这么多年,知根知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刘希淳手心微微渗汗,他看着谢紫嫣。
只见紫嫣公主今天一袭粉紫色的长裙,外罩杏黄色的褙子,两颊上若有似无的红晕,藏不住的春色令这个京城第一美人更显动人。
刘希淳不愿伤害她,但他现在手足无措,思量许久。
终于,他下定决心,神色谨慎地对谢紫嫣道:「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最近这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事。我觉得如果我就这么接受长辈的安排,那么不只对我,对你更是不公平,我不是那个可以给你幸福的人。」
谢紫嫣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甚么。
愣了一会儿,她道:「什么,你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说清楚一点…」
刘希淳放手一搏,叹道:「我想,我们那个婚约就当作…没有这回事吧。在我心中,你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我找机会便去和我娘说…」
谢紫嫣此时才反应过来,她有些激动道:「你特地把我从宫里找出来,就是要跟我说,你想悔婚…你不要我了?」
这还是最近这些年以来,刘希淳极少次的一次特地派人传信,找谢紫嫣出来。
她接到消息时开心得差点喊出了声,一路上乘着轿子,整颗芳心小鹿乱撞,幻想过无数种见面时的情景。
这幽兰园倒是猜到了,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事情。
想着想着,那泪珠不知不觉已掛在眼角旁,好似随时都会掉出来,
刘希淳见状,连忙回道:「不是不是,我一直以来,便都把你当成是我的妹妹,还有知己,我们现在这种挚友的关係不是很好吗?」
谢紫嫣忍不住了,她提高声量,激动地道:「自你从江南回来,我就觉得你有些…有些怪异。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御花园,在凤阳阁,在幽兰园的一切,难道你都忘了吗?」
刘希淳急着解释道:「我怎么会忘记,我们在御花园内嬉戏扑蝶,在凤阳阁中吟诗下棋,在幽兰园里赏花品茗,这些种种,在我的人生中都是非常宝贵,绝对不可抹灭的回忆。但是,我不能娶你为妻,你跟了我不会幸福的…」
他愈说愈激动,面上的青筋微浮,全没了平日的淡然。
谢紫嫣神色凄然,泪水早已润湿了双颊,她泣声道:「甚么不会幸福,这些…全都是你想摆脱我的说词而已。淳公子,您不用担心,也不用麻烦了。既然你不喜欢我,我谢紫嫣再怎么不知羞耻,也绝不会赖着你不走!」
她虽然泪流满面,但坚毅的眼神透着满满的不甘。
刘希淳向前一步,着急道:「紫嫣,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只是,我真的配不上你…」
谢紫嫣红着眼,硬气地道:「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人,既然你都说得如此明白了,那我会自己去和娘娘退婚。您放心,不会损害到你广陵王的清誉。」
她话一说完,望了刘希淳一眼,眼中有太多的酸楚,转身便要走。
刘希淳连忙向前抓住她,喊道:「紫嫣,你不要这个样子,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啊…」
谢紫嫣瞟了他一眼,冷然道:「王爷,您再这样纠缠不清,我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尊严啊!」
说完,大力甩开了刘希淳的双手,逕自向园外跑去。
幽兰园内,刘希淳独自一人失魂地走着,周围垄罩着无形却又慑人的巨大压力。
他看到谢紫嫣那故作坚强的神情,那不服输、好面子的个性,心中无比愧疚:「你如果骂我,甚至是打我,我可能还会好受一点。谁知你竟然这么有风骨,这么好自尊,就这样接受了这个事实,独自地一肩扛起。紫嫣…你可知道,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更感受到自己的无能,我的心才更痛啊!」
牡丹乃花中之王,眾人只知她艳冠群芳,却没料到,即使将要凋零,她也不可能接受他人的同情,甚至是怜悯。不是因为她不需要,而是因为…没有人能给的起。
忽然,纷乱的思绪中,闪出了一些零碎的画面,刘希淳知道,自己又回忆起了当时在杭州的那个奇怪的梦,他越想越自责。此时,幽兰园里没有兰香四溢的芬芳,只有秋风肃穆的寂寥…
芙蓉阁内,西楼中洛霞正静静地弹着绿綺琴,忽然,一阵急促的跫音响起,随后便见门口站了一人。
洛霞奇道:「紫嫣姊姊,你怎么站在门外,快进来啊。」
她连忙起身,向前迎去。这才发现谢紫嫣双眼通红,满脸泪痕。
她咦了一声,问道:「紫嫣姊姊,发生什么事了?」
谢紫嫣在洛霞的搀扶下,来到了椅旁。
她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似要把内心的苦楚不甘一股脑儿宣洩出来。
洛霞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她轻拍着谢紫嫣的背,柔声问道:「紫嫣姊姊,如果你真把我当成妹妹,那就不要把事藏在心里,说出来,心里也会舒坦点啊!」
谢紫嫣听了抬起头来,她泪眼迷离地望着洛霞。
洛霞点点头,关心地问道:「说吧,怎么哭成这个样子?是谁那么大胆,竟敢欺负我们公主殿下?」
谢紫嫣顿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地道:「是…是希淳。」
说完又逕自哭了起来,刚刚在园中忍住的泪水,全都压抑不住了,哭得稀里哗啦,故作的坚强全部崩溃了。
洛霞听了有些错愕,她顿了顿才缓过神疑道:「王爷?他怎么欺负你了?」
谢紫嫣带着哭腔,连忙摇摇手,解释道:「不是…不是,他没有欺负我,他…他不要我了。」说完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洛霞此时才明白,原来是刘希淳去找她讲明婚约的事情了。
但其实就是因为自己,才会有今天的事,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谢紫嫣,口中喃喃道:「我不是和希淳说过,不要太强硬,不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谁知道此时趴在洛霞身侧的谢紫嫣,却听得一清二楚,她抬起头来,瞪着那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睛指着洛霞。
过了许久,才缓缓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容:「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我还想说他怎么捨得把绿綺琴轻易的送出去…从江南回来便同住一个屋簷,我怎么没有早猜道,原来,他喜欢的是你啊…」
洛霞手忙脚乱,结结巴巴地道:「紫嫣姊姊,你不要这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正当洛霞无地自容,手足无措的时候,忽见刘希淳推门而入,他边行边道:「是,我喜欢的人就是洛霞。紫嫣,你有什么怨恨愤怒,全部都对着我来就好。」
刘希淳本来不想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但他知道若再不讲明白,伤害到的就会是两个姑娘了,所以他下定决心,坚定地牵起洛霞的手。
洛霞想要挣脱,她望着眼前的谢紫嫣,口中忙道:「希淳不要…」
却见谢紫嫣站起身来,明明泪流满面,却笑道:「原来…我全都明白了,你们瞒我瞒得好苦啊…」
说着说着,她挤出最后一丝劲力,向外奔去…
刘希淳和洛霞呆立在原地,却听门外一声惊呼,连忙向前追去。
到了厅门,却见谢紫嫣指着傅宇轩及凌枫辰,刘希淳看到这幕心中暗叫:「惨了,他们俩在外面偷听被发现了。」
谢紫嫣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她颤抖地道:「原来,原来你们两个也早就知道了…」
两人像犯了错的孩子被当场抓包,不敢看她。
谢紫嫣见了两人的反应,心中凉了一大半,她无力地道:「我还在想,你们三个最近时常窃窃私语,见我来了便神色慌张,种种反常的举动…原来,一直以来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本来以为,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没想到…你们到底把我当作什么?」
谢紫嫣的泪已经流不出来了,或许是流乾了,或许是心凉了。
她是最高贵的公主,从小到大都是眾星拱月,被捧在手心上呵护长大的。现在却如此地狼狈不堪,她从来没有这种被全天下背叛的感觉。
刘希淳向前一步,心疼地看着谢紫嫣,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想了许久,他才问了一句:「紫嫣,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吗?」
谢紫嫣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但她却笑不出来。
她只是直直地望着刘希淳,嘴上缓缓说出一句话:「你以为曾经拥有的东西被夺走之后,我们还能奢求回到没有那样东西的时候吗?」
说完头也不回,向大门奔去,留下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四人。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当日凌枫辰与傅宇轩直接在广陵王府住了一宿,翌日清晨,燕城三俊和洛霞本想偷偷出门散心,却被早起的凝月及老欧发现了。
他们见四人神情奇怪,心下担忧,便执意要跟着去。
刘希淳心想不无不可,从府中牵了三匹马,三俊各骑一乘,凝月及洛霞则乘马车,老欧负责驾驶。
六人悄悄地离开了王府,凌枫辰提议到京城郊外的大草原,就是上次洛霞学骑马的地方。因此,眾人出了城门便驶上小道,逕自向草原行去。
一行人行经繁密的树林时,忽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就这么落在了最尾端的马车厢上。接着一个翻滚,贴齐厢身,躲到了车后。
老欧警觉心高,略觉不对劲,回头望了厢顶一眼。
却见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东西。车内的两女正在聊心,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竟然没有一人察觉,此时车上已多了一人。
秋高气爽,碧草接天,一望无际的的草原,虽然和春夏相比略显萧瑟,却还是令几人心旷神怡。
两女走下马车,三俊飞身下马,大家踏上松软的青草地上,舒展着筋骨。
忽然听到老欧沉声喝道:「阁下搭了一路的便车,也该现身了吧?」
几人听了都是一惊,尤其是两个姑娘,更是惊呼了出来。
因为老欧话声一落,便见车后有一人缓缓走了出来。
那人嘴上露着一抹邪魅的笑容,笑道:「不愧是广陵王府的大总管,机警过人,连老夫都能发现,不简单啊!」
眾人见他一身暗红色的长袍,年约五十来岁,身材修长,嘴上两横鬍鬚甚是明显,双手负在背后,一副气定神间的样子,虽然面露笑意,却令眾人不寒而慄。
刘希淳知道来者不善,警惕地站到眾人身前,冷然道:「老前辈是何人,为何要跟踪我等,你可知道我们的身份?」
却见那红衣男子一副漫不在乎地望着他,轻轻地回道:「当然知道,我奉少主敕令,前来取你刘希淳的头颅。其馀无关人等速速让开,不然等我改变心意,想走也走不了。」
他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云淡风轻,彷彿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傅宇轩和凌枫辰一惊,连忙向前与刘希淳站在一起。
傅宇轩见来者有恃无恐,应该不是简单人物,便问道:「少主?敢问前辈是长生教中人吗?」
他的面上虽不动声色,手却已按上腰间的绣春刀柄上,以防对方突然动手。
却听那人轻笑一声,不屑道:「别紧张,我周屠虽是圣教中人,却最不屑那偷偷摸摸之事。」
话锋一转,面色一沉,双眼锐利地盯着几人道:「不然,你们早已身首异处于荒郊野岭了,还能与我在这说话?」
傅宇轩知道他并不是托大,以他这种悄无声息的身法,若在半路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却听旁边传来一阵轻笑,凌枫辰轻蔑地道:「我还以为来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什么周屠?没听说过。」
刘希淳暗自苦思,心道:「邪教中的确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但那人浑身透着强大的威慑力,内功深不见底,确实是个绝顶高手,比起欧阳德只高不低。」
刘希淳正暗暗提防,却听傅宇轩忽然失声道:「杀神周屠?」
刘希淳心下一紧,却疑惑道:「杀神?他不是早已退出江湖,销声匿跡了吗?怎么会在此…还加入了长生教?」
却见周屠向前慢慢走来,一直背在背后的双手终于拿到胸前。
随着洛霞的惊呼,眾人退了数步,因为他们看到,这周屠的手上竟然装着一对造型怪异的铁爪,锋芒凌厉,彷彿随时能把人撕成两半。
燕城三俊齐声讶道:「破魂爪?你是闇魅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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