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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卉实话实说:“是。”
    江晟眼底燃起怒火,咬牙切齿道:“钟卉,你这么逗着我玩,很开心,是不是?!我说你那天为什么爽快地签下离婚协议。你是算准了我不会和你离婚,是不是?!”
    钟卉忽然觉得很疲惫,沉默着任由他发泄完情绪,半晌淡淡道,“我是否怀孕跟我们离婚没关系……”
    江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怎么没关系?我是这孩子的爹!”
    是了,说来说去都是孩子。
    上辈子江晟也只有禾禾一个女儿,可惜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江晟风光了大半辈子,落得个无儿无女的下场。这恐怕是他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钟卉了然地点了点:“你放心,我们只是离婚,我也不会不让孩子认你。先前答应你每个周末可以探望禾禾,这个孩子也一样。”
    重活一世,钟卉不会在这点上和江晟置气。离婚的是她和江晟,不必牵连到孩子身上。
    江晟仿佛在听一个笑话,嗤地一声:“你现在钱花得精光,工作也没了,离婚?!离婚你拿什么养两个孩子?”
    钟卉失了耐心,冷冷道:“离婚是你提的,我既然答应了就代表我想好了。怎么养两个孩子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你操心。”
    江晟被她说得噎了噎,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离婚?离婚了,你连二胎准生证都办不下来!”
    当年他和钟卉去办准生证,两人关系都在国棉厂,已经算比较好办的了,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才跑下来。他骑着自行车带着钟卉到工会、居委会、派出所,跑到最后钟卉还哭了鼻子。当时她才满二十岁,没到晚婚晚育年龄,又是未婚先孕,在居委会被妇联干部给冷嘲热讽了几句,当场没忍住哭了。
    后来是他找了关系,说了一车轱辘好话,居委会的干部才给盖的章。头胎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二胎了。
    听江晟提起这段往事,钟卉神色变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比眼前这个男人多活了几十年,心态上要慈祥许多。
    可是江晟偏要提起那段她最无助最慌乱的日子。
    钟卉朝江晟走了几步,杏眼里一丝温度也无,唇角微勾:“江晟,你信不信只要我愿意,这二胎连罚款都没不用交?离婚,再婚,然后给肚子里的孩子换个爹就是了!一个准生证就能难倒我?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
    按清荔的计划生育政策,再婚组合的夫妻,其中一方没有孩子,可以再生一个孩子。
    江晟被她的话激得额头突突直跳,铁青着脸咬牙道:“你做梦吧!这个婚,我不离了!”
    钟卉笑了:“敢情离或者不离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了?抱歉,这次我不同意。”
    江晟眼底布满红血丝,死死盯着钟卉。钟卉也瞧着他,目光丝毫没有退让或是迟疑。
    外面脚步声渐近,钟卉不想毁了女儿的生日,挪开视线:“后天早上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禾禾进来的时候,就发现爸爸妈妈有点古怪。
    两人站在客厅的两端,中间隔得老远,禾禾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找妈妈。
    禾禾扑进钟卉怀里,小声道:“妈妈,我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吃肯德基啊?”
    钟卉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柔声道:“我们现在就去!”
    禾禾牵着妈妈的手走出几步,发现爸爸没有跟上,回头一看爸爸像座泥塑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禾禾忙道:“爸爸,妈妈答应今天带我去吃肯德基,你快点啊!”
    江晟回过神来,仍是未动,却见钟卉脸上挂着一抹虚伪至极的笑容:“一起吧?”
    *
    清荔第一家肯德基开在了江荔广场一楼最显眼的位置,兴许是暑假的原因,排队的人很多,都是家长带孩子来的。
    店里为了保证就餐体验,出来一个才让进去一个。钟卉看着这乌央央的人群,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刚想开口和禾禾说换个地方吃饭。就听见禾禾激动地大声道:“奇奇!妈妈,你看那只大公鸡!”
    太阳晒得头顶发烫,钟卉手搭凉篷看着前面——这没个两个小时恐怕是吃不上了。
    江晟对着钟卉毫无心情,无奈女儿非要将他拖过来。看着眼前水泄不通的人群,他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禾禾小脸晒得通红,钟卉一边牵着女儿,一边捂着腹部。
    江晟对女儿道:“禾禾,你和妈妈到一旁坐着,我来排队。”
    禾禾“哦”了一声,正要拉着妈妈去一旁的树荫下等着。
    “不用。”钟卉脑中闪过上辈子在奶茶店排队买奶茶的经历,一把拉过女儿的手,朝门口维持秩序的店员走去。
    江晟黑着脸看钟卉牵着女儿在人群里挤来钻去,好不容易才挤到门口,也不知道钟卉跟那店员说了什么,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给店员看。很快便看到禾禾踮起脚冲他挥手,激动得大声道:“爸爸,我们可以进去了!”
    江晟拨开人群终于挤到前面。
    一家三口进了店里,只听到外面有人大喊:“为什么他们不排队就可以进去?不公平!”
    店jsg员耐着性子解释道:“刚才那位女士是孕妇。孕妇是可以免排队的。”
    刚才几个叫嚣着不公平的男人犯起了狐疑,看着不像怀孕啊,早知道让孩子妈带娃来排队了!
    沉重的玻璃门将暑热挡在身后,一股沁人的凉爽袭来,江晟因缺觉而刺痛的太阳穴瞬间被安抚了。
    “好凉快啊!”禾禾兴奋道。
    “你去那边占个座位,我带禾禾去选吃的。”钟卉看了江晟一眼。
    今天让他一起,不过是因为女儿的生日需要这么个工具人罢了。她不想扫女儿的兴。
    江晟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点菜的服务员,在空桌坐了下来,才发现店里每个人都穿得特整齐。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下沾满泥的解放鞋,有些后悔今天没换鞋子出来。
    以前他出差回家,钟卉能从头挑刺到脚,头发太长,衣服太脏,鞋子没换,在饭桌上念叨个没完,让他瞬间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今天她似乎根本没意这些,一个字没提。
    江晟盯着钟卉的背影,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他已经想不起来这次他和钟卉为何闹到这个地步了?
    哦,对了,是因为他借了一笔钱给许瑶清。
    他借许瑶清钱,不过是因为她刚离婚,需要钱,他又刚好有而已。
    江晟直愣地看着前方,神色晦暗不明。
    钟卉牵着女儿去收银台,禾禾看了眼餐牌上的价格,心怦怦直跳,太贵了!
    她捏了捏妈妈的手,小声道:“妈妈,我吃一份鸡块就行了。”
    钟卉扫了眼上面的价格,土豆泥8毛钱,原味鸡2块5,最便宜的套餐是鸡柳汉堡餐17元,其它的套餐都要20元左右。
    看着禾禾紧张不安的小表情,钟卉笑道:“也不是天天吃,今天你过生日,我们来体验一下。”
    点餐的女服务员听说禾禾过生日,忙道:“待会我们这有生日会哦,小朋友你要参加吗?”
    禾禾小手举得老高:“我要我要!”
    服务员大姐姐登记了她的名字,给了她一个生日帽,一个印着奇奇的文具盒,一个奇奇印章,禾禾开心得快要跳起来。
    最后钟卉点了一个麦辣鸡腿堡套餐,一个原味鸡套餐,外加一份薯条、一份鸡块和土豆泥。
    她对这种洋快餐不什么兴趣,麦辣鸡腿堡套餐给江晟,原味鸡套餐给禾禾,她自己吃薯条和鸡块就行了。
    正要付钱,身后一只大手越过她,递给女服务员一张蓝黑色的钞票:“我来付。”
    钟卉没理会身后的人,手往前伸了伸,“我来吧,算好的,不用找。”
    女服务员目光在钟卉和江晟身上转了转,来自女人的第六感让她收下了钟卉的钱。
    江晟没吭声,将那一百块重新揣进兜里。
    钟卉领着女儿坐下来,禾禾迫不及待地用手抓起一块原味鸡咬上一口。鸡腿外焦里嫩,混合着独特香料的味道。禾禾一点点嚼烂,细细咽下去,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真好吃!”
    江嘉禾虚岁9岁这天,味觉接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洗礼,同样被洗礼的还有她妈妈的钱包。
    江晟和钟卉坐在两旁,看着戴着生日帽的女儿兴高采烈地抱着那只大公鸡,等待服务员拍照,都适时地闭上了嘴巴。
    肯德基门口,钟卉揽着女儿,对江晟道:“我们回去了。”
    禾禾诧异地看着妈妈:“爸爸不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钟卉抿了抿唇:“爸爸还有应酬。”
    禾禾有些失望,但妈妈脸上的表情让她不敢再多问,对江晟道:“爸爸,你应酬完早点回家啊。”
    江晟弯腰搂紧女儿,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他直起身子,看着钟卉:“那事我不同意。后天你不用去了。”
    第15章 拿捏人
    江雯没想到棉纺厂的工作,比暖瓶厂累这么多!
    上班八小时,眼睛死盯着自己那几台机器,老远看到有一个断头,就得跑过去接上,真是一刻不得闲,偏偏机器还老是坏。
    挡车工可比在流水线上烧暖瓶内胆要辛苦得多,以前她还不服气为什么嫂子每个月工资比她高一百块。这段时间干下来,才体会到什么叫脏、苦、累!
    这次厂里分流老职工,虽然没落到自己头上,江雯心里头还是很不痛快。
    不过更让她不痛快的还是钟卉,厂里人都说质检部工作最轻闲。她嫂子宁愿顶替老职工分流,都不肯把她的岗位让给自己。
    ……
    “什么?!你嫂子替人分流?”江父正对着梅花谱打棋谱,闻言从老花眼镜后头直瞪着女儿。
    正在盛粥的江母也从厨房里跑出来,“咋回事?你嫂子咋了?”
    江雯上了一个大白班,累得瘫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现在厂里人都说我嫂子是‘活雷锋’!主动替她们班组的老职工分流!这年头听说过停薪留职下海,听说过请假出去揽私活,就没听说过替人分流的,这不是活雷锋是什么?”
    “这么大的事,咋没听她跟我们商量?”江父面色不虞:“现在年轻人,厂里出现一点困难就跑!连我这个退休工人都不如。我们老一辈工人怕过什么!我一直跟你讲……”
    江父以前是机械厂工人,退休后在家里闲得发慌。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跟女儿说起当年在厂里的光辉事迹。
    母女俩早就听出茧子了,江母将饭碗往桌上一放,语气不快地打断自己男人:“这个质检员当初走了多少门路,才给她换的岗,说不要就不要了!她要是真不想干了,不能让雯雯顶了么?总比现在天天干这个挡车工强吧?”
    钟卉生完禾禾腰不大好,挡车工上班要长时间站立,她身体吃不消。那会她和江晟才结婚,没什么钱,是老俩口的门路,费了些功夫才把她转到质检部门。在国棉厂,质检员可是上上下下紧盯着的香饽饽,就连厂干部都恨不得把家属塞进去。
    为此,江母没少念叨,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钟卉是靠江家的关系才当上质检员的。
    江雯揉了揉酸胀的小腿,不满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嫂子现在有啥好处从来都想不到我。”
    江母脸拉得老长:“这事你哥知道么?”
    江雯嘟囔道:“知道不知道不就那样么。上回跟我哥打电话,他也不赞成我进厂,恨不得我像钟妙那样上天桥摆摊。”
    江母冷声道:“摆地摊就有出息了?都像她那样搞,以后工厂没人干活了,国家还不要垮掉?”
    一家三口坐下来开始吃晚饭,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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