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人疑惑的是还有点心酸◎
于祗听着那脚步声越过主卧,直接往更里间隔出的衣帽间去了,她才掀开被子进了浴室清理。
她一向都有低血糖的毛病,昨晚一番折腾又耗费了不少气力,今天起的晚了些,误了吃早餐的点,这会儿站在花洒底下被热气一熏,还真是有些站不住。
于祗裹紧了浴巾,扶着墙慢慢晃出来,后来实在撑不下去,索性躺回了床上。
江听白边系着领带从里头走出,就看见于祗只披了件浴袍直挺挺地倒在那儿,一张小脸像刚在清水里泡过般,雪白得近乎透明,发梢有些湿,也没有盖被子,手抚在胸口上,睁大了一双水润的眼睛盯着他。
他不大有底气地问,“你这是......才洗完澡又躺下了?”
于祗细弱的声音几不可闻,“你快去,给我拿瓶葡萄糖,我头晕。”
江听白从楼下药箱里拿了口服液,扶她靠在床头,紧锁着眉头看她喝完了,又闭了会儿眼,他知道于祗的身体打小儿就不好,但没成想差到这地步。
这又是哪一年作下的毛病?
于祗缓了好一阵,在江听白以为她快要睡过去,正要给她盖被子再请医生,她又睁开了眼睛。
江听白语气有点紧张,“我们去检查一下好吗?”
是连于祗这种对周边不大关心的人,都能一耳朵就听出来的担忧和不安。
她不解地看了他一小眼,但很快收回目光,大概因结婚后关系不同了,平时他可不这样。
于祗摆手道,“在美国念书的时候长年不吃早饭引发的,都老毛病了。”
江听白不经思索的,问出了个盘桓在心头很久的疑惑,“所以你为什么非要去美国读书?”
明明于家在伦敦的大公寓里,有佣人有司机,于祲过得跟个欧洲贵族似的。可轮到了于祗,就偏偏挤在纽黑文这么个小城市里,什么都自己来。
于祗刚要抬头,找个借口答他。
但江听白一看见她的表情,他就笑了,站起来道,“我不该在新婚早上问这些。”
于祗自己可能没发现,她一准备开始糊弄他之前,总会先望进他的眼睛。
就像那一年高三她从上海回了北京上学,江听白几次开车去接她,吃饭看电影,看差不多了,包了她喜欢的餐厅正要表白的那一天下午。
于祗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坐在副驾驶上,自以为很给人留面子的,让他不要来了。
当时她就是这副表情,江听白记了将近八年。
而所谓的进展状况差不多了,也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于祗从来都没有,把他们的关系往男女朋友这上头想,还以为江听白是受她哥嘱托,怕她高三刚开课学业压力大,特地等放了学来带她出去散散心的。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喜欢陪着她解闷的人是江听白,所以让他别再来。
那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不是要骗他,就是要伤他,所以他懒得听她的托辞。
于祗坐在床上,看着江听白已经下了楼,她也没回过神。
他刚才那笑容怎么形容呢?
说是真笑吧,他又透着些不正经,显得特别不诚心。说他是怒笑,又有那么几分嘲弄,也不知在讽刺什么。
最让人疑惑的是还有点心酸。
今天要去江家过门儿,于祗换上件提前备下的苏绣旗袍,精巧的剪裁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金线制成的盘扣一系,有种瑞气灼灼的华美。
她下楼时,江听白刚端了碗小馄饨上桌,冒着腾腾的热气,于祗闻着香味就往桌边跑去,“这是你做的?”
江听白给她摆上一把勺子,“怎么,是我做的你还不吃了?”
于祗叹了声气,“我觉得,你对我有误会。”
江听白“哦”了一声,“你是指哪方面的误会?”
“我并没有那么讨厌你。”于祗手里转着勺柄道。
毕竟以后是一家人,她也不想搞得剑拔弩张,面子上能过得去最好了。
他倒鲜奶的手顿了一下,心知肚明的,“嗯,你没那么讨厌就好。”
听出来了,这番说辞他根本不信。他们之间的隔阂远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消弭的。
于祗往嘴里送了个小馄饨,味儿挺正。
本来还想问他怎么会做这些,但她咬着馄饨的间隙偷瞄见江听白冷漠众生的脸色,硬生生地把话给憋了下去。
不管喝没喝多,他都不像个人。喝多了是在床上不做人,没喝多在饭桌上扮佛像。
也不理她受不受得住,只管将她抱在怀里狠狠地撞过来,风雨飘摇之际他倒像说了句话,但于祗没能听得清。
到了江家以后,江听白陪着江盛去园子里散步,留下一屋子女眷聊些家常话。
陈雁西领了于祗坐在上头,听各路亲戚们一车又一车的奉承话说出来,拉过儿媳妇的手笑了又笑。
这种场合,于祗虽然是主角,但有个厉害的婆婆在,需要她开口的地方很少,她也乐得清闲。
待江听白回来时,就看见于祗温婉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不时拨一下鬓边散下的碎发,面上也没着意点什么妆,但那份儿容光已是无可比拟的了。在场的另有那么多jsg别家的年轻小姑娘们,各有各的漂亮法儿,可同他太太搓成堆还是差了好远一程子。
他又想起昨天晚上来。
于祗软软地靠在他肩头上,糯着嗓音让他轻点,可他迷迷滂滂的哪里肯?说起来也是邪性的厉害,她那头儿越是这样禁不住,他就越发克制不住自己。
真要细论的话,约莫就是长久以来,他面对着于二时,吞声踟蹰不敢言而垒起来的憾恨在心里作祟吧,好容易等到结婚,才会一股脑发泄出来。
仿佛最后那一绷,他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任何,瞧着那口气也快要续不上来了,他搂着于祗说了句,“织织,我好爱你。”
但早已昏而无力的于祗根本没听见。
江听白跨着长腿进了客厅。他坐在了紧挨着于祗的沙发扶手上,而于祗手里剥着一个橘子,正笑吟吟地认真听江家二伯母说话,连江听白坐下也没察觉。
江听白伸手缓缓地抚上她的发顶,另一只手搭在点着地的膝盖上方,脸上流露出极少见的溺爱之色。
这一幕被二伯母家的小女儿江念看在眼里。江念端起相机,飞快拍了下来。
*
三年后。西城区基层人民法院。
于祗提着公文包站在大厅里,不停地抬表看时间,在剩半小时开庭的最后时刻,陈晼大小姐才赶到。
于祗拉着她往民事庭去,“来的还真是准时啊,你这像是急着起诉离婚的人?我看你挺舍不得的。”
陈晼小跑着跟上,“昨天和一小男生谈心,没注意时间,睡得稍稍晚了一点儿。”
......天。
这是可以在法院说的吗?
于祗停下来交代她,“一会儿到了法庭上,你千万不要讲这些。”
陈晼兴高采烈的,“他长得太正点了,我怕我一不小心就会想炫耀,给你看一下......”
“你留着开完庭再跟我显摆,想要你女儿的抚养权,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了。”
三年的时间。
江听白一结完婚就飞去了新加坡坐镇分公司,到今天已经三年了,于祗对这场婚姻有种一开始就结束了的感觉。
而陈晼和龚序秋的感情却真正走到了尽头。
本来结婚时人人羡慕的一对儿,现在却轰轰烈烈地闹起了离婚。
毕竟当初两个人是真心相爱过的,陈晼先追的龚序秋,追得满城风雨,爱得那叫一个炙热,可结婚后先变心的也是陈大小姐。
于祗私下问过陈晼,到底为什么非要离。
“怎么说呢?人在得到了一样心心念念很久的东西之后,”她点了一根烟,缓缓吐出口烟,“就会忘记当初翻过墙头只为偷看他的感觉,那种窃喜。”
于祗喝了小半杯酒,“倒也不必把见异思迁说的如此清新脱俗,我还能不知道你吗?”
陈晼笑道,“不过那条老蚯蚓可是你家江总的哥们儿,不留情啊?”
于祗红了半边脸,说话也不利索了,“我和江听白、有什么情份可言?”
有也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仇雠之情。
结婚三年间,他们就碰了三面,每年春节见一次。每一次还都在住在江家的宅子里,睡得规规矩矩,她甚至想不起做.爱是什么感觉了。
新婚之夜发生的一切,对于祗而言,像是上辈子一样久远。
而陈晼呢,起小儿就是个朝秦暮楚的主儿,打她手里过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没一个能撑过仨月不分手的。
偏偏每个都还很爱她,于祗目睹过最夸张的一次分手,就发生在颐和园里头。
她们当时一群姐们儿约了下午茶,于祗记得她才刚装腔作势地拈了个马卡龙浅尝了一口,那个刚被甩的小男孩就追了过来。
一点不夸张的,这个一米九二的男生噗咚一声朝陈晼跪下了,抱着她的小腿。长歌当哭般,“你就算是得了宫颈癌我也不和你分手,我要陪着你。”
那一桌人面面相觑的,昨儿还飞去上海蹦迪,把红酒当水喝来着呢,怎么今天就得绝症了?
“我说你他妈能不能起来?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陈晼生无可恋的,拿咖啡杯挡住脸,“就分个手你至于的吗你?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死了。”
后来是陈家的保镖来把那小帅哥弄走的。
于祗笑说,“都宫颈癌晚期了还出来交际呢,行啊陈总。”
她们一块儿的闻元安也说,“您是狠起来连自己都咒啊。”
于祗以为龚序秋会是个例外,毕竟人家有这本事让标榜着“结婚有罪,独身万岁”的陈小姐大踏步走进了婚姻,也实实在在收了三四年的心。
没想到最后还是落了这么个,且停且住且随风的潦倒收场。
龚家的实力远在陈家之上,自然不会惦记陈晼那点子牙缝儿里的小钱,唯一的纠纷就只有抚养权。
他们的女儿今年两岁半,一直都养在龚家,陈晼也没怎么管教过她,但就是要争回来。
陈晼的理由是,要养在她那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婆婆手里头,她女儿就废了。
于祗主攻的是国际贸易法,读硕士时的研究方向也是这个,平时和各大公司打交道比较多,很少接这一类的民事案件。
为了陈晼这个案子,她没少翻阅资料,接连熬了几个大夜。
前面的环节陈晼还算老实,嘴像粘上了一样全听于祗发言阐述,因此进行的很顺利,等进行到互相辩论的环节时,那场面就不受控制了。
先是龚序秋的律师提问说,“被告在与原告的婚姻存续期间,频繁出入健身场所,和多名男教练保持着暧昧关系,有很多人都曾听见,您亲切称呼这名男教练为宝贝。”
审判长提问说,“被告方,你对原告刚才的陈述,有什么疑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