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台湾的时候,照例是老哥来接我,不过和以往不一样,他难得地露出笑意,看上去精神抖擞。
「你是不是没吃药?」他这么反常,我有预感不妙。
他一边帮我提行李,一边狐疑地说:「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吃药了?」
某方面来说,我哥是我们家最健康的人了,我几乎没看过他生病。
我诡异地看着他,「没有。我是建议你吃,你居然会这么精神,是不是发神经?」
毕竟以往他来接我回去的时候不是碎碎念就是板着一张厌世脸。
他关上后车厢,逕自走向驾驶座。「你唱饶舌歌?」
「谁跟你饶舌!」我一边嚷嚷一边走向副驾驶座。我刚才说的话哪里饶舌了?
进入车内,一阵闷热感袭来,罩上我的脸,我差点热得退出去。
但我还是坐了进去,外面更热,我不是笨蛋,比起晒死,我寧愿闷死。
虽然是早上六点,但是八月时节,正是炎热。
老哥发动了车子,慢慢有凉气吹出来,可我脖子上还有汗珠要蒸发不蒸发。
我从随身背包摸出手帕,擦了一下脖子和脸上的汗。
亚热带地区还真是……热啊。
老哥踩了油门,嘴里轻哼着歌,看来他心情挺好。
「你有病吧?这么嗨呢?」
「一想到之后不用再活受罪天还没亮就得接送纽西兰小公举,啊,痛快!」
他一口气说完,我还真怕他憋死。
还有,什么是纽西兰小公举啊?他才没把我当公主疼呢。
不过我难得没有吐槽他,他听我没回话,也没说什么,转了转方向盘。
他问:「真的不待在台北?」
我摇头,「我还是喜欢高雄。」
回来之前我已经跟老哥和老妈说过了,我在高雄生活了十八年,我还是喜欢在那里,当然也是因为小任在。
老妈表示没有意见,台北和高雄,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台湾,不像纽西兰,隔了一片汪洋大海。
老哥勾起唇角,揶揄地道:「你还真喜欢他啊。」
我没反驳,反而笑了出来,「我超喜欢他的。」
老哥皱了皱眉头,「你变态吧?笑得真噁心。」
「你才噁心,你全家都噁心。」
「不好意思,你也是江家的。」
车子慢慢地开上了高速公路,我们没再说话,老哥又开始哼着歌,他哼的是约翰?丹佛的乡村路带我回家,是老妈最喜欢的歌,我小时候她常常唱给我听。估计老哥小时候,老妈也是这样唱给他听吧,所以这首歌是我们家共同的回忆。
我嘴角轻轻地上扬,也跟着老哥一起唱这首我们最熟悉的歌。
「countryroads,takemehome,totheplaceibelong,westvirginia,mountainmama,takemehome,countryroads…」
老哥把我送到家后就赶着去上班了,我自己提了行李坐电梯上楼。
按了门铃,和半年前一样,又是阳阳帮我开的门。
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一见是我,他高兴地又叫又跳。
「姑姑!姑姑回来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阳阳,如果是陌生人可千万别开门啊。」
阳阳指了指门上的孔,天真地说:「我看到了,是姑姑。」
我瞥见玄关放着一张小板凳,我能想像阳阳搬着小板凳,站在小板凳上透过孔眼观察来客的可爱模样。
我轻轻地笑了,将阳阳抱了起来,他好像又变得更重了。
「姑姑!我们来玩捉迷藏。」阳阳抓了抓我的头发。
我下车后坐电梯走上来的这段路程中热得汗流浹背,头发又湿又黏。我自己都觉得噁心,只想衝进浴室洗澡。现在让阳阳抓着,这种噁心感更甚。
「好啊,但是可以先让姑姑收拾一下吗?」我赶紧放下他,拖着行李回到我的小房间。
我拿出手机,米嘉给我发了讯息,说是等我回来吃饭,我给她回了个笑脸。小任的讯息说看来我真是怕死的人,我给他回了一张哭泣的贴图,说这是他威胁我的。接着是李斌,我跟他说过我要回高雄工作,他就提议说要给我找高雄的房子。我点开他的讯息。
他写:「搞定!我学妹那正好有空房。」
下面附上一串地址。
我回:「谢了,我后天回去看。」
我把手机放在桌上,打开行李,抽了一件上衣和裤子就直奔浴室。
我洗完澡后,老妈正好醒了,坐在沙发上喝茶。
我拿了马克杯,倒了水,走过去。
「妈。」
老妈打了个哈欠,说:「你哥上班了?」
我点头,喝了水。
「回来跟人家宇熙好好过啊,凡事多让着人点。」
我一听,老大不乐意了,什么鬼?凭什么我让啊?
「啊?为什么?」
老妈啜了一口茶,感慨地说:「唉,总觉得宇熙摊上你,倒楣啊。」
我瞪了瞪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妈。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说得好像我很烂一样。
我讨好似地拉了拉她的手臂,「妈,这种时候不该是心疼女儿吗?」怎么会是心疼别人家儿子?
她见鬼似的盯着我,「你皮糙肉厚有什么可心疼的?」
我一听,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人家都说女生过25岁之后就会开始走下坡。
想想,我今年正好25。完了!还没过25岁,肤质就已经奔三了!我吓得跑回房间多抹几层乳液。
傍晚,照例和李斌还有子暄吃饭,我和嫂子借了机车就出门了。
我出门前嫂子还提醒我说:「喝了酒别骑啊。」
我想起半年前被老哥轰炸的事情,摸了摸鼻子,表示我知道了。
子暄难得没有晃点我,他和江孟杰早到了,坐在座位上吃泡菜。
我上前,坐在他们对面。
我揶揄道:「不错啊,难得你没有迟到呢。」
子暄尷尬地笑了笑,无奈地瞄了一眼江孟杰,只见他专心地滑着手机。
我用卫生纸把桌上的筷子擦了一下,才敢夹桌上的小菜吃。
子暄一面夹菜,一面说:「欸,我听李斌说了,你怎么没跟我说啊!」
我不是没跟她说,是我回纽西兰一忙,把这件事给忘了。
「我忘了。」
子暄叹了口气,接着用一副八卦专用脸盯着我,「不过,你是怎么把你发小拿下的啊?」
子暄和牧童比较常联系,所以子暄说话的时候经常会使用大陆用语。有时候还会被带偏东北口音。
我说:「米嘉害的。」
子暄挑了挑眉,「这里面还有你表姐事了?卧槽,肯定精彩啊!快说!」
我还没开口,就看见李斌带着他的女朋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我和子暄异口同声:「迟到了还敢这么嚣张?」
李斌笑得得意,拉着他女友一起坐下。「平常都是小弟我等的大家,今天终于让二位姐姐等等我了。」
李斌有时候会叫我大姐,叫子暄二姐。没什么原因,和年龄也没关係,因为我和子暄都比他小一岁。
我瞄了一眼他的女朋友,和上次的一样,好像叫……晓媞?
换女友跟换衣服一个速度的李斌竟然会跟一个女孩这么久。
我勾起唇角,戏謔地说:「这个跟的比较久啊。」
李斌脸红了。身为女人收割机的他居然脸红了。
他尷尬地说:「老了。是时候收心了。」
子暄听了,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妈啊,情场高手也会有认栽的时候啊。」
说真的,我挺为他高兴的。
子暄又露出她的八卦专用脸,「有没有可能结婚啊?」
李斌勾了勾唇角,难掩笑意地说:「你等着收喜帖吧。」
我和子暄差点叫了出来,「真假啊!?」
只见晓媞害羞地低下头,看来有戏啊。
江孟杰闷哼了一声,察觉有异,子暄回过头看他。
李斌尷尬地笑了两声,接着握住了江孟杰的手,说:「哈哈,感谢姐夫啊。助我求婚成功。」
子暄气呼呼地捶打他的肩膀,「你!?你去帮着人家求婚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江孟杰一脸地无奈和宠溺,「怎么可能让你知道啊。」
毕竟子暄这个人的嘴巴总是关不住,说了就得露馅,求婚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失败机率。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要说的,她有时候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
我高中的时候,大家都说看电影和谁看都好,就是万万不能找谢子暄。出了名的爆雷王。
他们两个争吵的同时,我看了李斌和晓媞一眼,「什么时候结婚啊?」
他说:「明年。是不是有点早啊?」
我摇头,「不早啊。明年你也才27不是吗?」
「我是说对女生来说是不是有点早啊?」
他说完还担心地看了一下晓媞。
我失笑,「不会啊。这个年纪在古代都能结婚生子了呢。」
我转过头看着晓媞,「谢谢你把我们家李斌收了。」
晓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现在看来她还真是很害羞的女生欸。
他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是什么妖魔鬼怪?」
我喝了口冰水,「不过宇熙知道吗?」
「废话。」他看着我,一脸「你问的什么蠢问题」。
「我看你们好像都没有联络?」
他一脸嫌弃地说:「我又不是他女朋友,干嘛要和他常联络?」
他说完夹了泡菜进碗里,大口大口地吃着。
「不过你知道吗?我们高中的时候,班上的人都觉得他是gay。」
「这你说过了。」
我们后来熟络的时候,他常常跟我说小任的事情,说他跟女生零互动、不近女色什么的。
我记得我当时吐槽他:「你都已经读男校了要什么女色?」
他居然面不改色地跟我说:「傻子,男校也需要娱乐,懂吗?」
他还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们班那票兄弟跟他同班是三生有幸,没有他,他们哪有机会认识漂亮的女生。
回过神,他一脸诧异,「我说过了?」
看来他是真的老了,老人的症状就是经常讲古还健忘。
「真没想到不近女色的唐僧还爱上了女儿国国王啊。」
「呸呸呸……什么女儿国国王。」我嫌恶地说道,而且小任也不是唐僧。
李斌喝了口冰水,然后叫服务生点菜,服务生走了之后,他看了我一眼,说:「其实你去台北后那傢伙哭了。」
我愣了愣,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我认识的小任是绝对不可能哭的,至少我没看过他哭。
见我没说话,他跟我说:「你也真狠,就这么跑了也没消息。」
我知道自己不对,但死撑着面子,「那他选填志愿的时候填个台北的学校也行啊!他成绩那么好总会分发到一间吧。」
李斌无奈地说:「他倒是想啊。阿姨那时得了忧鬱症,你觉得他敢跑台北吗?那么远。」
我不知道小任妈妈得过忧鬱症的事情,小任从来没跟我说过。
以前小任什么事都会跟我说,反而是我有心事从来不说。
不过我挺能理解他的,有些人不喜欢把家里的事情搬上檯面说。
「算了,我也不是要说你什么。」察觉气氛有些尷尬,李斌赶紧转移话题。
听李斌这么说,我内心又窜起一股没来由的自卑感。
从以前就是这样,小任的成绩好,称得上是学霸级人物,我成绩差,讨厌看书,站在他面前头都抬不起来,愈喜欢愈是自卑。只觉得他这样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这样的。
小任是个善解人意又孝顺的孩子,我自知自己没有他那样的孝心和贴心。
我还是不懂,他怎么会喜欢我?又是什么时候喜欢的我?看来我得找机会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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