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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谦终究是得一个人回到家中,站在玄关的镜子前发愣,镜子里一个温和忧鬱的男人回望着他。他真觉得自己失败,已经28岁了,感情上还是一片空白。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疲惫的大眼、淡淡血色的薄唇。他伸出舌尖舔舔略为乾燥的上唇,唇齿之间还残留着苹果香甜气味。
    陌生人的爱心在这个冷清的夜里给了他些许温暖。
    他想,他真的要的不多,一杯热茶一点温暖。一盏灯一个人。
    还是…太奢侈了吗?
    陆谦太累了,他快速的洗了个战斗澡,回到熟悉的床上,几乎头一沾枕就昏睡过去。这一睡,直接睡到周日下午两点。他是被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他睡眼惺忪的瞪着手机,心里暗自希望铃声快点停止好让他再赖个床。可惜,对方并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在铃声响起第三个回圈时,陆谦无奈的接起电话。
    「喂,金大班,有何贵干啊?」浓浓的鼻音。
    「你还没起?是猪吗?」金小靡夸张的声音响起。
    「别污辱猪,」陆谦自暴自弃:「猪还没我蠢,愿意跟你做朋友。」
    「去你的。」
    「你到底有什么事?」陆谦翻过身有气无力的:「不说我要掛了。」
    「哎哎哎,别掛,这回我是真有正事。」金小靡急着喊住陆谦,就怕他真掛了电话回去睡觉:「我那天遇到陈老师了。」
    「陈老师?」陆谦愣了一下,记忆瞬间被拉回儿时。陈老师是少数几个真心待他们这些院童的人,是个好人。自从老院长退下来后,就是由陈老师接手院长位置,可是他们还是习惯称呼她为陈老师。
    「她还好吗?」陆谦问。
    「不太好,院里也不太好。」金小靡叹了一口气,正经起来:「其实这次打给你,就是要跟你说说这事的,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帮帮他们,你过来吧!」
    「……好,我再瞇一下就过去。」陆谦掛断电话又睡过去。
    晚上八点,陆谦进了“有木”。奇怪的店名,陆谦猜取的是“有木凤来栖”的意思。表面上这是一家酒吧,其实内行人都知道,这就是家牛郎店,而且是专做作男客生意的牛郎店。他有时实在是搞不懂金小靡,不知道好好一个女人家为啥会把她男人留给她的好好一间纯酒吧,经营成现在群魔乱舞的局面。
    陆谦一直无法习惯店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
    「谦哥,您先坐一下,小靡姊待会儿就过来。」就像现在这样。朝着他衝过来又热情的领他进门落座的少爷sam,此刻正对他眨眨眼睛:「要不要我先陪你呀?」
    「不用不用,你去忙吧!等一下你们金大班看见了,又要怪我耽误你们做生意。」
    「为你耽误,我乐意。」sam靠在桌子旁边,俯下身在他耳边吹气、轻声说话,还想抬手去碰碰陆谦的脸,被陆谦一偏头闪过了。气氛正僵着,就听见金小靡一路骂过来的声音:「sam,又在欺负你谦哥了是吧?说过多少次,你不是他的菜,你俩型号不对,别妄想了。」金小靡挥手赶人。
    「我可以为谦哥改的嘛」sam忍不住委屈的咬咬下唇。「哥,试试?」还挺了两下跨。陆谦尷尬的扶额。上次为了拒绝sam,他狗急跳墙的用了型号不合这个藉口,哪里知道被这个神经病金小靡听了去,动不动就拿出来嚷嚷,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他瞪了她一眼。
    「改你个大头,看你那个骚劲儿。」金小靡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拍了一下sam的翘臀:「别摇屁股了,李老闆来了,你还不快过去…」sam嘟着嘴,一转头就又嗨起来:「哎…李老闆你好久没来了…」扭着屁股花,将人领进包厢。
    「嘖,」金小靡不满的出声。「喊的我这儿跟怡红院一样。」
    「嘖,」陆谦也不满的出声。「说的你这儿跟不是怡红院一样。」
    金小靡无语。她瞪着他。「怎么?瞇一下瞇到现在才出现,你是被睡神绑架了是吧?」
    「我出差了快一个礼拜才回来,那几天都没睡好,累死我了。」
    金小靡嗤了一声:「一个小破公司也搞出差?你那个徐扬没给你订好一点的酒店?怎么捨得你受苦?」
    「酒店再好也没用,我认床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正事。」陆谦懒得跟她扯皮:「你说陈老师怎么了?院里又怎么了?」
    金小靡听到陆谦一问,脸就有点垮下来。「那天我在路上遇见陈老师,她瘦好多,看起来挺憔悴的,手里还提着一个药袋。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说是年纪大了,身体有些老毛病高血压什么的。我又问了院里情况,才知道我们那一片被规划成商业用地,好像以后要盖办公大楼。总之,育幼院被下令半年后要拆迁了。」
    「嗄?育幼院要被拆迁了,迁去那儿?院里的小朋友怎么办?」陆谦都呆了。
    「陈老师就是担心这个担心的吃不下饭,到处奔波,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陆谦跟金小靡都是育幼院出来的孩子。这个育幼院经营的挺困难,虽然孩子不多,但是因为捐助也不多,所以大家过得苦哈哈。如果不是这些助教员捨不得孤儿们二次流离失所,拼命撑着、到处募捐,育幼院恐怕早就倒了。
    院里的孩子们都称呼助教员为老师,而这些老师也都极其照顾孩子们,所以育幼院里生活苦归苦,倒也让孤儿们有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得以安身长大。所有的孩子对于育幼院都有特殊的感情,出社会之后,大部分的人仍旧会常常回去当义工帮忙:整理修缮环境的、指导小朋友功课的都有,或是定期捐助一些金钱回育幼院。金额是多是少无所谓,但离开育幼院的孩子们都知道,这种回馈除了是感恩,也是让院里的弟弟妹妹得以有饭吃、有学上的实际支援。这是个善循环,每个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现在最迫切的就是怎么安置孩子,」陆谦沉吟了一会儿。其实,育幼院的经费日益困难,居住环境杂乱,硬体设备也老旧,早在一两年前就不再接收新院童,但目前院里仍大概还有七、八个小朋友,都是小学年纪,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适合的安置地点。
    「院里几个老师是有积极在找新处所,但是,小朋友加上老师,要能找到一次可以容纳十多人的院落,还要有跑跳的空间,周围邻居也要友善,真的挺困难的,重点还是租金问题。」金小靡眉头都皱了起来。
    「要是有钱就好了,」陆谦感叹:「要是有钱,我们就可以买一块地,盖一栋小楼,弟弟妹妹也不用害怕被赶来赶去。」
    「废话,就是没钱啊!」金小靡很丧气:「我昨天也联络了其他人,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院里出去的人当中,哪有什么大富大贵的,能自己吃饱就不错了。」她话锋一转:「这群人里就你一个念到硕士,你比较聪明。你想想办法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陆谦无奈。「要不把你这店顶了,看能卖多少钱?」
    「……我有这么想过。」金小靡闷声的说。
    「什么?」陆谦大吃一惊。这家店几乎是金小靡的命脉,虽然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可这是那个男人留给她的,她嘴里说恨他,可总也守着店。
    「嗯,我想过了,如果真的不行,就把店顶出去。」金小靡口气淡淡的。
    「那…王哥回来怎么办?你不就是怕他找不到你?」
    「那王八蛋要回来早就回来了,他三头六臂还能找不着我?」怕是,人都不在了。
    两个人都陷入无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
    有时候,就只想这么摊着。
    陆谦默默吃着喝着。金小靡则是点起一支烟。烟雾繚绕中,他看见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陆谦偏过头瞇着眼,想看更清楚一点。金小靡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看到他盯着一个站在桌边、正弯下腰把酒放在桌上,然后被客人调戏的浑身僵硬的服务生。
    「浑蛋,」金小靡不满的瞇起眼睛:「有正经的少爷不叫去包厢坐檯,就老是给我在卡座调戏服务生、吃人豆腐。省钱也不是这样省的。」金小靡朝吧台那边丢了个眼神,酒保轻点了头,小声交代了另一个少爷送盘水果过去那个卡座。
    正经的少爷?陆谦很想问问金小靡对“正经”二字有什么误解?
    「怎么?看上人家啦?要我替你介绍?不过那个是服务生,不坐檯的。」金小靡看见陆谦皱着眉望着他,一副呆滞的样子,她手指敲敲桌面,拉回陆谦的注意力。
    「那个人好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陆谦飞快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啊,我想起来了,」他一拍大腿:「在我家附近那家“爵士”,我昨晚才见过这个小哥。」
    昨晚才见过的,居然也要想这么久?金小靡翻了白眼又转过头去,盯着那个服务生:「他昨晚轮休,跑去爵士喝咖啡?」陆谦家附近的那家装逼的爵士手工咖啡馆,最基本的阳春咖啡就要300元起跳,靳朗连30块钱的阳春麵都捨不得吃,有时啃着白麵包配白开水就来上工了,怎么可能去喝一杯300的烟灰水?
    「不是,他在那里工作。」那就说得通了。他跟金小靡说了一下昨晚的事情。
    「嗯!有听说他白天还有兼另一份工,原来是在爵士。」金小靡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这新来的有够拚,昨天他轮休,居然又去咖啡店接了晚班,不要命了是吧?也不怕过劳死。」
    陆谦有点疑惑:「他这么年轻,我以为他是学生。怎么他一次还兼两份工?」
    「缺钱啊!还能有什么原因?」金小靡嘖了一声:「难道是特别热爱服务业,从早到晚都想来给人端茶倒水擦桌子?」顺便让人吃豆腐摸屁股?
    一个少爷这时大咧咧的挤进靳朗跟酒客之间,喳呼热络的将果盘放到桌上,一面笑咪咪的说本店水果招待,一面不动声色的将人挤开。靳朗这时才摆脱那纠缠的酒客放在他屁股上的不规矩魔掌。转过身来尷尬微慍的僵硬笑容还没从脸上退去,就跟陆谦对上了眼。他对自己刚刚的窘态有点慌乱,垂下眼拿着托盘快步走开。
    「他呀,摊上个不负责任的妈,可惜了。」金小靡有点惋惜。陆谦跟着摇头,看起来应该还在念书的年纪,却已满眼风霜。
    没妈的孩子对上有不负责任的妈的孩子,不知道谁比较倒楣?
    「最近怎样?」金小靡闷了两分鐘,又开始八卦了:「你那个徐扬还是追着不放?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答应他?」
    「本来昨天要答应他的。」陆谦淡淡的丢出一句话。
    「什么?你答应了?不是,什么叫本来?」金小靡很激动:「你又临时退缩了?」
    「他有人了。」陆谦苦笑。
    「嗄?」她瞪大眼睛。「他…他…什么叫他有人了?」
    「人生就是这么操蛋。」陆谦耸耸肩,说了一下大致情况,草草带过。
    「哇哈哈哈,怎么有这么倒楣的人?」金小靡听完毫不留情的大笑:「苦哈哈的追了你三年,敌不过精虫上脑。男人啊…哈哈哈」金小靡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生气徐扬类似背叛陆谦的举动,还是该同情他。
    「欸,说真的,你生不生气?」金小靡笑了好一会儿才擦擦眼角。
    陆谦失笑:「生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再说,我真的觉得这样比较好。昨天是我太衝动了,」陆谦摇摇头:「如果昨天我真的跟他成了,才是最伤害他的。」
    「什么意思?」金小靡不解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意思。总之,我跟他就到此为止了,你也别瞎搅和。」陆谦警告似的叮嚀金小靡:「他也该开始新生活了。」
    「那你呢?」金小靡忽然严肃起来。陆谦看金小靡忽然正经的表情,他吓了一跳,正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话,金小靡又说了:「那你什么时候才要开始你的性生活?」
    靠!!陆谦真的觉得自己蠢。他决定以后不问金小靡为什么放弃治疗了,说的她好像还有得治似的。
    他撇撇嘴,不想理她。
    金小靡看着陆谦不答腔,她继续鼓吹:「哎,我说真的,你到底在坚持什么?」金小靡挤眉弄眼的:「男人一直憋着不好喔!来,别说姊姊对你不好,我“有木”里面的随便让你挑,要什么有什么。跟姊姊说,你到底喜欢什么口味:勇猛的?纯情的?给你来个忠犬攻好不好?配你这个纯情的小鹿斑比……」金小靡挑着精緻的眉毛,端着坏笑,眼看纤长的食指就要勾上陆谦的下巴,一副调戏良家汉子的流氓样。
    「叫你一声金大班,你还真当自己是老鴇?」陆谦毫不留情地拍开金小靡的手。
    「……」呃,我是啊!金小靡眨着眼很无辜。
    「还什么忠犬攻?什么小鹿斑比?你到底上哪儿看的这些乱七八糟?」陆谦觉得头很痛。
    金小靡不放弃:「技术包君满意喔。」
    陆谦很无奈:「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含蓄点?」他站起来要走,听到金小靡忽然愁苦的喊住他:「小谦……」看到忽然飆起演技的金姊,陆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又怎么了?做不到我的生意,也不用这样泪眼汪汪,」他堵住金小靡的嘴,挥挥手就往外走:「行了啊!我明天还要上班,先走了。」不等金小靡反应,就往门口疾步走去,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服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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