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勾起我的手,安慰地问,「好了吗?还好吧?」
「嗯!」我没有看于。
脑袋又传来一阵晕眩,脚一软,眼前一黑,我后腿了几步。
「你、小心点!」于试图搀扶摇摇晃晃的我,她的好意却让我更心烦。
「不需要你管!」用力地推开于的双手后,我瞬间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景…!」
「景怡!!」凯抢先一步蹲到我身边,让没有力气的我靠在手臂里。
于放下伸出一半的双手,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一动也不动。
用仅剩的力气靠着凯的手臂,我缓缓踏出门口,总觉得胸口好闷,闷的我喘不过气,闷的像是没有水的鱼;又好像是少了空气的蜡烛,最终只能走向自我毁灭……我强忍着快要决提的眼泪。
好痛苦!
明明…明明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不久前才用力地、认真地抱住过我;而现在,它却选择留在原地,不再为我……为我伸出那双手。
一路上,我的头都还是昏昏沉沉,没有多馀的力气说半句话,也没有心思在任何事情上。凯今天没有坐公车,她用一台125的机车载着我,往回家的方向前进。
「要不要去医院?」
「不……」我使劲地否决。
「可是景怡……」
「叫我小景吧!我现在只想回家。」我结束了话题。
指引凯回家的方向后,机车在巷口停了下来。
「来~」凯等我下车,替我摘下头上的安全帽。
「谢谢。」我几乎听不到我的声音。
「那个……」
「嗯?」我抬头看向凯。
「刚刚在店门口…」凯也摘下自己的安全帽。
我感觉身体有股刺痛,但不知道从何而来……
「我是想说,」凯停顿了片刻。
「嗯?」
「如果你有什么事想找人聊聊,我在这。」
身体那股刺痛,忽地变成了剧痛,豆大的泪珠,不断从我两颊潸然而下。
「呜……」
也许是因为此时此刻,身体瘫软的不像自己的,也或许是因为头疼造成的晕眩吧!我哭得唏哩哗啦的。
也或许是刚刚那一摔,屁股着地实在太痛了!我牵强地说服着自己。
凯看着我泪如雨下,慢慢将我拥进怀里。不同的柔软,带给我不同的温度,却让我想起在于的怀抱中所感受到的那种温暖。
「呜啊……」
「对、对不起啦!」凯轻轻拍起我的背,「我刚刚…只是想确定你没事……」
不确定凯指的是我跌的那一跤,还是我跟于?此刻,我只管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嗡嗡嗡……
被窝中,我伸出了一隻手,试图寻找那震动声的来源。
「嗨!我到了!」电话那头的凯听起来神采奕奕。
我披上外套,走出房间,打开家门迎接凯为我准备的午餐。
「抱歉,我刚醒。」我为刚刚第五通才被我接起的电话道歉。
「没关係啦!我知道你还在昏睡!哈哈!」
「你今天请假?」怕自己影响到凯的工作,我急忙问道。
「不。店长愿意让我上晚班。」她傻笑着。
「凯……」
「放心啦!没问题的!你比较重要!」
她扶我到餐桌坐下,并将一碗热腾腾的外带碗放到我面前,「这间的粥很有名喔!赶快吃!」
「嗯…」
根本没胃口的我,勉为其难地往嘴里塞了一小匙。过了几秒鐘,我抬头看了看突然沉默的凯,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盯着桌面发呆。
凯是个很惹人喜欢的女孩,头发剪得像是以前年代的学生头,短到耳畔,却没有整齐贴平,而是蓬松又捲曲。深黑的头发,衬出她脸蛋上的稚气,圆而大的眼睛上覆着可爱的单眼皮。
凯很爱笑,个性也很豪爽,柔和的眉间是最讨喜的地方。
「小景,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没发现凯这样问的用意,我很自然地回答。
「哈。」凯笑的很牵强。
「怎么了?」我放下汤匙,「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不是啦…」
「那你干嘛这样问?我很喜欢你呀!」我微笑。
「那你喜欢女生吗?」凯抬起头,紧贴在单眼皮下的双眼,显得焦虑。
「蛤?」话题跳得太快,我不解地看着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说的喜欢我,是像男生喜欢女生,那样的喜欢吗?」
「我……」我蹙起眉。
「哈!!」凯用食指和大拇指把我微微张开的下顎闔上,「开玩笑的啦!赶快吃吧!」
「吃饱记得吃药,然后回去房间休息!」她继续贴心的叮嚀。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我看着眼前吃了三分之一的粥后,决定盖上盖子。
「凯。」
「嗯?不好吃吗?」
「不是,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喔,好啊!」凯从刚刚的焦虑回到了原本的瀟洒。
「昨天,跟你聊天的那个……」我单手摸向胸口传来的阵阵压迫感,「就是我推开的那个……」
「你们主管喔?」凯把玩起桌上的橡皮筋,「怎么啦?」
我紧闭双眼,忍住胸口窒息式的压迫感,问了出口,「你觉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怎么样的人?」凯犹豫了一下,「感觉得出来她非常担心你。」
说完,凯点着头,歪了歪嘴。
「担心我?」
「你对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我听不太懂。
「昨天的情况……看起来你很气她,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可以从她的谈吐感觉到她非常在意你。」
「你搞错了。」我听起来非常平静,「她就是个对大家都很温柔的人。」
但是为什么,心里那个沉重的石头,怎么样都推不出去,它压得我就快要停止呼吸。
「嗯。」凯递了一张卫生纸给我。
我像是没了魂的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
「是这。」凯重新拿了一张卫生纸,朝我脸颊画过。
原来,是我哭了。
原来,躺了一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并不是因为生病。
原来,胸闷、沉重,还有那样的窒息感,都来自心里一直想着的于。
傍晚,我再次从昏睡中接起不知道响了多久的手机,还以为是爸爸。
「喂…」
「小景,你有好一点吗?」
「你什么时候要回来……」我嘶哑着问。
「嗯?」
搞不太清楚状况,于又问道,「要我过去找你吗?」
「爸…?」
「景?是我。」
我逐渐清醒的脑袋,终于察觉到异样,「抱、抱歉,我以为……」
「你爸不在家吗?我过去一趟吧。」
「没关……」
“嘟嘟嘟——”
于已经掛掉电话。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拖着身子帮于开门,心中盘算着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于手中提着很多食材,也许是妈妈要她下班后买回家的。
「怎么不加件外套?你先去那坐着吧!我弄一弄,很快。」一向不爱说话的于,突然捞叨起来,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最后,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出来。
「来。这很烫。」声音如此温柔,于吹凉了汤匙那口汤,「我餵你。」
看着百般温柔的于,我不知不觉地又流下眼泪。
「怎么了?烫到吗?」于马上放下鸡汤,坐到我身边,用修长的双手,温柔地捧起我的脸。
「没有。」我离开于的双手,转过头,擦掉眼泪。
「小景,」
我打断了她,「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可怜你?」于睁大双眼。
「对。」
「为什么这样说?」于看起来百思不解。
「我……我不要你的同情!」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对每个人都可以这样温柔吧?」我想起身回到房间,此刻的我一秒都不想再见到于,「你不用这样对我!我自己也可以照顾自己!」
「你在说什么?」于跟着起身,「可以告诉我,怎么了吗?」
「没!事!」
我绕过她。
「可不可以,」于的口气听起来有点激动,「不要再说没事了!」
「我就是要说没事!」
我觉得自己像是三岁小孩为了吃不到的糖,在闹彆扭。
「好,没关係。我带你回房。」于回归平静。
「不需要!」
听见我的拒绝,于深呼吸,却还是扶住了我的手臂。
「我说不!要!」我用力地推开她。
「你自己根本没力气走回去!」原本清澈双眸像是平静的海,此时却激起阵阵浪花,暗潮汹涌。
「你要扶,就去扶别人!」
「什么?」海水不断攀升,捲起巨大的浪潮,重重地翻滚、拍打。
「就像你帮毓芮准备红豆汤一样!」我真想赏自己一巴掌,叫自己别再说了,但是下一秒又从自己的口中听到…「她现在应该很需要你!」
于松开了我的手臂,又深深呼吸了几次,涌起的潮水似乎慢慢退去。
「这是你哭的原因?」
「不是。」我不敢抬头。
「那是什么?」疑似退潮的海浪,平静却让人畏惧。
「……」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不关你的事!」
回归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一波巨浪,海水之高,像下着豪雨般从天而降,看不清有什么在洒落的海水中,蠢蠢欲动。
于捉起我的手腕,扯着我往房间走,「来!我告诉你!」
「呀!不要!」被于粗鲁的行为吓着,我尖叫起来。
「我来告诉你红豆汤是为谁准备的!」于推开房间的门,一把把我推了进去。
其实她没有非常大力,但是生病的我没有什么力气,双腿一软,就跌坐到了床上。于没有让我起身的机会,双手撑在我两侧,定定望着我,像是想要看进最深处。那对清澈的眼珠,锐利地望进我的双眸,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原来这股划破平静海面的什么,叫做慾望。
「是你!」
「什、什么…?」还没从刚刚的惊恐中回神,我紧闭着双眼,感觉自己害怕得快要哭了。
「你!」于更逼近了我,「我说,红豆汤是为你买的。热可可是为你准备的。」
我睁开眼怯怯地直视那对锐利的瞳孔。
「你还不懂吗?」于的脸靠我如此近,进到一字一句都能感受的到她的气息,「你!都是你!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闭回双眼,两手紧紧捏着被子,眼泪从眼角缓缓渗出。
不知道为什么,等我抽咽起来,于像是一瞬间消了气的气球,跪坐到了床边。
最后的最后,于起身离开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抱起我的双腿,将头埋进膝盖,声泪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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