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您还是自己去看吧。”苏译徜边说,边将孟松洵往里头引,这一路上还不忘道,“若非这死者是国子监丞武大人,且这厢死得离奇,下官也不敢在此时打搅大人您啊……”
苏译徜偷着看了孟松洵几眼,见缝插针道:“大人今日休沐,空闲在家,也不知下官前段日子送去您府上的舞姬可还合您心意?”
“尚可。”孟松洵淡淡道,“不过每日来来回回看那几支舞,到底是稍稍有些倦了,美人虽是养眼,但终归会腻乏,本侯正想着要不要寻些更有意思的事儿来做。”
“更有意思的事儿……”
见苏译徜闻言拧紧眉头,埋头开始细细琢磨起这话,孟松洵唇角微勾,露出些许意味深长的笑。
然这份笑意,在踏入这位国子监丞主屋的一刻烟消云散。
主屋南面,已逾不惑的国子监丞武榛正静静躺在浴桶中,全然没有了气息。
从其背后绕到正面的一刻,孟松洵不由得剑眉紧蹙,武榛并非安详或痛苦的死态,他衣着完好,甚至从表面看不出一丝挣扎的痕迹,而是睁大着一双眼睛,双唇微张,直视着前方,露出一副诡异而欢愉的神情。
孟松洵顺着他的视线转身看去,便见武榛正对的白墙之上挂着一物。
一张瑶池神女图。
苏译徜在一旁将自己已查过问的事儿一一道出:“听院里的家仆说,武大人昨夜在外应酬,大抵戌时三刻回的府,回来后便如往常一般命人将浴桶搬进屋内,就让他们通通退下。直到第二日快到上朝的时辰,见武大人屋内迟迟没有动静,才有家仆上前敲门,但久敲不开,后武夫人循声赶来,命他们撞开门,才发现武大人早已断了气……”
孟松洵边听,边将整个卧房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并无丝毫入侵的痕迹,这一点,苏译徜也发现了,“侯爷,您说,这武大人有没有可能是喝多了酒,溺死在了里头?”
“你看他的神情,像吗?”孟松洵淡淡道。
苏译徜小心翼翼地又回身看了眼武榛的死相,摇了摇头,却听孟松洵又问:“可曾问过这幅画的来源?”
“问过,问过。”苏译徜在大理寺多年,到底也不是什么尸位素餐的废物,“听说是武大人前段时日亲手所作,据他家家仆所说,他家大人还特意撤去了墙上所有的画,将这幅挂在了中间最显眼的位置,一看便能看上一个时辰,甚是喜爱。”
孟松洵闻言,露出古怪的神情,他环顾四下,终将视线落在一处,提步行至角落的镂空五足银香炉旁。
他掀开炉盖,低身嗅了嗅,尚且能闻到些许余香。
而在香炉的一侧,放着一只锦盒,锦盒的大小甚至表面花色都甚为眼熟。
孟松洵眸光浓沉了几分,他打开锦盒,里头尚且留有一颗香丸。
苏译徜亦投来好奇的目光,“这是……”
他转头问候在屋内的近身伺候武榛的家仆,“你家大人平素还有用香的习惯呢?”
“从前倒是没有,前一阵子突然便喜欢上了,且尤爱在夜里点香。我家大人还说此香珍贵,是他花重金所得,叫什么来着……”那家仆思忖半晌,才想起来。
“哦,叫婴香……”
作者有话说:
换妾还在后面,直接换也太奇怪了,哈哈,男主就是为了后面能不引人怀疑地换女主才会给自己打造这种风流人设滴,毕竟女主身份特殊嘛
大家不要心急,换妾剧情正在安排……
后面真的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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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婴香!”
苏译徜面色微变, 深深看了眼盒中的香丸,又看向白墙上那副《瑶池神女图》,不觉打了个寒颤。
“侯, 侯爷, 您说,这武大人不会是借婴香在梦中风流一度,结果却被那瑶池神女索了命吧……”
孟松洵没答话,只不动声色地将盒中最后一枚香丸收入袖中,旋即淡淡吩咐道:“命仵作来检查尸首,看看武大人究竟是何死因?明日将尸格呈给本侯。”
“是, 是, 侯爷您慢走。”
苏译徜恭敬地拱手目送孟松洵阔步而出,再回屋看向墙上那副神女图, 其上神女在瑶池嬉戏,云鬓峨峨,瑰姿艳逸,虽是赏心悦目, 却越看越诡异。
坊间将这婴香传得神乎其神, 他本还寻寻门路, 弄一两颗来试试, 但看这……
果然是美色害人, 若不想落得和这武大人一样的下场, 他还是歇了心思, 近日过得清心寡欲些的好。
苏译徜摇了摇头, 正准备派人去请仵作, 蓦然想起什么, 双眸微张, 焦急地往孟松洵离开的方向追了几步,可哪里还有人影。
话说上回烧尾宴上,那工部侍郎贾洹不就送了武安侯一盒婴香,这武安侯不会……
苏译徜原地踱了两步,可转念一想,面上的忧色又淡下去。
也是,武安侯院里塞进来的那么多美人尚且来不及享用,何况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就算不提醒,他当也不至于傻到再去燃那婴香。
翌日巳时,程亦炤正在柜前看诊,便见一人气定神闲负手进了香药铺。
一看那人冲他清浅而笑的模样,程亦炤无奈地一撇嘴,同身侧的伙计耳语了两句,随即起身入了后院。
来人也落落大方地跟在后头,乍一在后院厢房落座,程亦炤便不耐烦道:“又是何事?听闻武安侯如今已继任大理寺卿,这个时辰居然还有闲暇还来我这小香药铺子。”
除却对那位还收敛些,程亦炤这张不饶人的嘴自小对谁都如此,甚至到如今还常气得程家老爷子挥着拐棍痛骂逆子。
分明在几个兄弟中医术和调制香药的能力最佳,若非因着他这孤傲不逊的性子,也不至于被程老爷子打发到这间小小的香药铺子来。
对他这番态度,孟松洵已是习以为常,只如往常一般自袖中掏出一只小木匣展开,推到他面前。
“可否帮我瞧瞧,此香中都加了些什么,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程亦炤扫了一眼,神情虽是不情愿,但仍是拿起一旁干净的丝帕,裹住匣中的香丸,放到鼻下轻嗅。
“这是什么香?”他问。
孟松洵风清云淡道:“京城那些世家贵族间最近甚为流行的……婴香。”
听得“婴香”二字,程亦炤动作一僵,再看向那香丸时,双眉蹙紧,迫不及待地将那香丸抛回了盒中,就怕慢上一步就会沾染上什么脏污一般。
他抬首看向孟松洵,面上毫不掩饰地浮上一层鄙夷,“听闻我们大名鼎鼎的武安侯这段时日往后院收了不少美人,也不知一人应不应付得过来,若觉吃力,正好,我这儿还有一坛子鹿鞭酒,侯爷尽数拿去享用便是,不必客气。”
“多谢程三爷关怀,不过鹿鞭酒你还是留着自个儿喝吧。”孟松洵抿唇一笑,“我尚且还顶得住。”
他指了指那香丸,敛起笑意,正色道:“可能闻出里头用了什么香材?”
冷脸归冷脸,程亦炤还是看得出孟松洵此番前来是为着公事。
他沉默片刻,还是答:“这婴香里用的某几味香材和寻常婴香一样,但若想达到……那般效果,里头恐添了些使人致幻的香材,我没有那么灵敏的嗅觉,至于具体是什么,爱莫能助。”
孟松洵微微颔首,将香丸收好,道了句“多谢”,旋即利落地站起身,往前堂而去。
程亦炤亦慢悠悠站起来,跟着出去了,临到前堂,似是无意般道了一句:“听说顾家大姑娘回来了,她替祖母守孝一年期满,不如你去找她,她那嗅觉也算得上灵敏,指不定能帮得上你……”
提及那位“顾大姑娘”,孟松洵剑眉微蹙,回首看了程亦炤一眼,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知他是故意提这一茬。
“人家顾大姑娘这么多年未嫁,指不定就是在等你。如今顾家圣眷正浓,娶了她你也不亏……”
程亦炤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就听耳畔蓦然响起异常沉冷的声儿,“你在试探我什么?”
他侧首看去,便见孟松洵薄唇紧抿,那双漆黑的眼眸定在他身上,锐利幽深,似已透过皮囊,将他心内的意图看了个透彻。
少顷,他开口,一字一句道:“我与顾家不可能再有来往。”
如今京城的三大世家,属顾家风头最盛,可却鲜有人知,十几年前,这个顾家尚且被称为小顾家,不过是绾南顾家的旁支,沾了绾南顾家的光,才能跟着一道入了京。
谁知十五年前,绾南顾家遭受变故,一族枉死,无一幸存,当年的小顾家才得以一夜间扶摇直上,取代绾南顾家的位置,成为如今的天下制香第一大家。
可顾家出事后,小顾家登顶的速度实在太快,好似早已做好了准备,直等顾家消失后取而代之。
且当年毒杀皇后案事发,常年受顾家相帮,才得以在京城立足的小顾家却是背恩忘义,在其他两家为顾家奔走,喊冤叫屈之时,袖手旁观,不得不让人揣测其居心叵测。
故自十五年前顾家灭门开始,程家、宁家和武安侯府便与小顾家断绝了来往,程亦炤此时提起那位顾家大姑娘顾筠眉,不过是试探他是否已忘却了当年旧事。
从孟松洵口中得到满意的回答后,程亦炤双唇微张,欲言又止,却并未流露出半分欢喜的颜色。
过了这么多年,顾家的案子早已成了无头案,也并无丝毫证据证明当年的小顾家和此案有关,就算孟松洵为了官运前程再与顾家结交,他也全然没有反对的资格。
只是,一想到那些逐渐快被所有人忘却,化灰成土的往事,自私也好,不甘也罢。
不能只有他一人深陷于当年的泥沼爬不出来!
程亦炤愣神之际,却见香铺外蓦然嘈杂起来,不少行人小跑着往东面而去,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小五,外头这是怎么了,来了新戏班子?”他纳罕地问店里的伙计。
“嗐,三爷,什么戏班儿啊。”伙计笑道,“我们铺子离礼部衙门近,今儿春闱放榜,都跑去看热闹了。”
春闱……
若非小五说起,孟松洵也快忘了。
天弘帝求贤若渴,今年的春闱本就比往年早,甚至原定于春闱放榜一个月后的殿试也提前到了三日后。
孟松洵思忖间,骤然听见略有些熟悉的声儿喊道:“江大哥,快点。”
循声看去,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小跑着路过香铺前,正是他曾在鹿霖书院见过的余祐。
而在余祐的身后,是个即便在催促下依旧走得不紧不慢的书生。
那俊秀的眉眼,周身儒雅的气质,不是江知颐是谁。
似是察觉到这厢的目光,江知颐折首看来,在看到孟松洵的一刻,驻足朝这厢恭敬地施了一礼。
孟松洵微微颔首以对,说实话,他对江知颐此人的印象很复杂。
自上回鹿霖书院一案后,他便觉得此人身上疑点重重,但因仅仅是他的猜测,根本无从查证。
但以他多年的看人经验,这个江知颐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也不知那张清正儒雅的皮囊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一张面孔。
看着不远处的江知颐,孟松洵双眸眯起,却发现他同自己施完礼后并没有走,视线转而落在了他身侧,旋即谦和有礼地笑了笑。
孟松洵转头看向程亦炤,见他剑眉紧蹙,久久看着江知颐离开的方向,脸上的神色难以捉摸。
“怎么了?”他问道。
程亦炤沉默了许久,“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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