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水佬暗自咬牙,终于面朝许芳菲,不情不愿地开口:“小妹妹,我替我弟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下次,请你原谅他。”
赵益民是个混账,他哥哥又能好到哪里去,这兄弟两个,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向她道歉认错,不过是赶鸭子上架,没有半点真心。
许芳菲很清楚,如果不是迫于郑西野的威慑,这个吹水哥绝不可能向她表达丝毫歉意。
她克制着怒火,没有搭这人的话,只是质问:“我同学杨露呢?”
吹水佬伸手,指向雅间里侧的隔间:“跟里头躺着呢。”
闻言,许芳菲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奔向隔间。进去一瞧,发现这个隔间是个类似休息室的区域,光线暗淡,摆着两张引人遐想的按摩床。
杨露躺在外侧那张床上,双眼紧闭,两腮酡红,浑身酒气冲天。
许芳菲心一沉,赶紧检查杨露身上的衣物。
吹水佬站在隔间入口,摸了摸鼻子,急于撇清:“欸,先说清楚啊,我们可什么都没做。进这间酒吧之前,她就已经喝高了。”
许芳菲伸手,晃了晃杨露的胳膊,喊道:“杨露?杨露?”
“……许芳菲?”杨露皱着眉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脸庞,十分困惑,“这是哪里?”
见杨露只是醉酒,没有大碍,许芳菲总算松了口气。她伸手将杨露扶坐起来,担忧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我和几个朋友在外面玩,说有个酒吧今晚刚开业,大酬宾,酒水全部七五折。我们点了几套酒在玩游戏,后来……”杨露吃力地回忆着,突然想起什么,神色大变,“后来就遇到了赵益民!”
提起这个名字,杨露像是活见鬼,惶恐不已地抓住许芳菲的手,颤声口齿不清道:“他说他在学校经常看见我、我和你走在一起,问我是不是你朋友,我酒劲上头怼了他两句,然后就被他拖走了……”
“没事了,没事了。”看着杨露惊慌的神色,许芳菲又是内疚又是心疼,伸手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脊和脑袋,“赵益民已经走了,没有人会伤害你。”
许芳菲一声接一声地安抚。
杨露情绪稍微稳定了些,任由许芳菲搀扶着走出隔间。
她脑子还晕乎着,抬高眼帘,茫然地看向满屋子陌生人。片刻,杨露拧眉,使劲甩了甩头,大着舌头问许芳菲:“这、这些都谁呀?”
许芳菲正要答话,屋外却忽然响起一阵人声,杂乱无章。
下一瞬,雅间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几名身着警服的男女破门而入。
吹水佬见状,脸色骤沉,低骂:“操,怎么还惊动了条子。”紧接着便溜进隔间躲起来。
“所有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白净小警察,看起来年纪很轻,应该刚从警校毕业不久。他沉声道:“全都把身份证拿出来!”
“警官,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每年纳很多税的。”胸前烙着蝴蝶刺青的女孩娇笑出声,道,“你们这样闯进来,会吓到客人,很影响我酒吧的生意呀。”
年轻警察冷哼:“少在这儿嬉皮笑脸!”
郑西野面无表情地吐出最后一口烟圈,掐灭烟头。
这时,又一道高个儿身影从队伍后方缓步走出,身姿挺拔,神情清冷,警帽帽檐下的五官英俊逼人。
他目光扫视一圈,问:“谁报的警?”
几秒后,一把细声细气的嗓音响起来,用力清了清嗓子,支吾着回答:“是我。”
话音落地,屋子里鸦默雀静。
所有人不约而同转头,目光汇集到一处——居然是那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
许芳菲这会儿心头也在打鼓。
临出门前,她内心一番斗争,最终还是打了报警电话。毕竟,人名警察光辉伟大的形象,在每个孩子心里都扎着根。
可这会儿这个节骨眼,真见了这一队光辉人马,许芳菲忽然又后悔了……
就在她胡七八糟思索的当口,领队的警官已经走到面前。
他说:“你好同学,我是凌城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江叙。”
许芳菲:“你好,警官先生。”
江叙扭过头,不动声色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冷峻男人,“你报警说有人绑架了你的同班同学,是怎么回事?”
许芳菲额头冷汗涔涔,低着脑袋琢磨着,回道:“不好意思,江警官,是我搞错了。”
江叙看着她,锐利目光几乎能洞穿人心:“屋里这些人你认识?”
许芳菲在这样的审视下几乎绷不住,硬着头皮道:“对。他们都、都是我的朋友。”
就在这时,一阵轻笑冷不丁响起。
江叙和许芳菲同时循笑声望去。
郑西野走过来,站到了许芳菲身旁。他嘴角噙着一道散漫的弧,整个人四平八稳,懒倦随性,毫无破绽:“警官,我家小孩子不懂事,浪费这么多警力,对不住。”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一个冷漠,一个研判,刀光剑影。
片刻,江叙平静地问:“同学,这是你的谁?”
“是我的……”昏暗包间内,许芳菲站在郑西野身旁,脸蛋不可抑制地泛起红潮,“哥哥。很亲的哥哥。”
江叙伸手,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寒声:“麻烦出示一下证件。”
郑西野从钱夹里取出身份证,递过去。
江叙低眸打量两眼,没发现什么异常,扯扯唇,皮笑肉不笑地将证件还回,道:“不好意思郑先生,打扰了。”
“不碍事。”郑西野冷淡一笑,“辛苦各位兄弟跑一趟了。”
*
一场风波来得毫无征兆,又平息于无声。
警察们走了。
郑西野视线扫过一屋子的牛鬼蛇神,最后落定在两个年轻小姑娘身上。一个穿着条超短裙,头晕目眩醉醺醺,自己几乎站立不稳,另一个衣着保守素面朝天,正担忧地搀扶着另一个。
郑西野盯着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少女,问:“你朋友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杨露嘴里忽然含混地蹦出句什么,咬字非常不清晰。
许芳菲没听清她的话,手臂用力把杨露扶稳,脑袋往她涂着玻璃唇釉的嘴巴靠近些许,问:“你说什么?”
杨露这会儿头晕得厉害,努力半天才捋直舌头,在许芳菲耳畔说:“我、我头疼,不喝了。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好好好。”许芳菲连忙点头,“我这就送你回去。”
杨露醉眼迷蒙,模糊视野里依稀映入一张布满忧色的干净小脸。她辨认出是许芳菲,放下心,身子一软歪倒在好友肩上。
杨露是瘦长身形,一米六几的个子体重一百来斤,着实苗条。但许芳菲细胳膊细腿儿力气小,平时要扛动一个百来斤的人已经难比登天,更别说,这会儿杨露还喝酒了。
醉酒的人浑身使不上力,身子就如同灌了铅,比平时要沉上好几倍。
许芳菲摇晃了一下,勉强用全身力量支撑住杨露,刚要带着她离开,又想起什么。她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吃力道:“今晚谢谢你。我们先走了,再见。”
郑西野却说:“我送你。”
话音落地,一屋子爷们儿不约而同相视一眼,眼神折射出几分诧异。
那边厢,许芳菲婉拒的话已经滚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
虽然不太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添麻烦,但是……
这么晚了,这片街本来就不是什么太平地方,她一个人带着杨露出去,确实不安全。
迟疑好几秒,许芳菲最终还是点点头,“嗯。”
之后,郑西野回身给手下人交代了两句,随后便带着许芳菲和杨露离开了“本杰明”。
车就停在路边的露天停车场。
郑西野给车解了锁,绅士地替两个女孩儿拉开后座车门。
许芳菲双手抱住杨露的腰,费劲地把她往车里托。
郑西野见许芳菲动作吃力,眉头微蹙,想给她搭把手,余光扫见杨露清凉的穿着,又顿住了,杵在原地没有动。
好一阵功夫,许芳菲才把杨露给怼进汽车后座。
杨露被刚才一番动静给惊得清醒了点。她睁开眼,揉揉眼睛,迷茫地左右看,然后打了个酒嗝问:“许芳菲,这是哪儿?”
好友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手背将眼妆揉得脏兮兮,乱七八糟糊在清秀可人的脸蛋上,看着就像只小花猫。
许芳菲忍俊不禁,安抚道:“在车里。你睡一会儿,马上就到家了。”
看见许芳菲的脸庞,杨露瞬间放下心来,点点头,趴在她腿上睡过去。
许芳菲拿出一张纸巾,轻轻替杨露擦拭花了的睫毛膏。
郑西野坐进驾驶室,透过中央后视镜往后瞧,刚好看见这一幕——她眼睫低垂,细白的指尖捏着纸巾一角,替好友擦脸,神色专注,缱绻温柔。
郑西野盯着她腮边垂落的那绺耳发,心念微动,几秒才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郑西野:“你朋友住哪儿。”
许芳菲回忆了下,报上了一个地址。
*
直到从杨露家的单元楼内出来,许芳菲紧绷着的神经才完全松懈。
庭院深深,夜风吹散暑气,带来几分难得的凉爽。
许芳菲耷拉着脑袋往前走着,忽然转头,望向身边的男人,试探问:“今天,我是不是差点给你惹上大麻烦?”
郑西野侧目看她一眼,“你说那些条子?”
许芳菲点头。
愧疚地沉默几秒,许芳菲又道:“对不起。当时我一直联系不上你,又怕杨露出意外,只能报警了……”
今晚那么多警察神兵天降,要不是他足够沉着冷静,恐怕真的会被她害死。
“你没有做错事,不用道歉。”
郑西野嘴角微勾,“相反,你很聪明,很理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听他这么说,许芳菲倏的愣住,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停下。
郑西野也随她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