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瘫软的回到床,放在枕边的手机开始震动。
萤幕显示:「贝尔森」
「喂?」我有气无力的说。
「你为什么要让平头男拉着你?」
一接起电话就听到林少焄表达不满。
「什么?」
「做实验的时候啊,我在旁边看他碰你欸,你有事又不跟我说。」
「我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讲话那么小声是心虚吗?」他质疑。
「不是……」我心里很委屈却又不会表示。
「跟我在一起就那么丢脸吗?连同学都不能说,还让平头男一直找机会接近你。」
「我没有那样想。」
「我去关心周乐婕你反而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回想起那个画面,心头的确有点闷闷的,像是有人穿上一双厚底锯齿状的靴子踩着它。只不过我没办法把内心的想法告诉他,脑中跑出的词汇就是找不到最适当的话语来说明我现在的感受,所以话一直哽在喉头宛如声带没有作用一样。
在我沉默许久后他缓缓道出:「她跟我告白了。」
「嗯。」我知道她迟早会告白。
「她说她很需要我。」
「嗯。」我知道她需要你在她身边。
「她说看到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会吃醋。」
「嗯。」我知道她吃醋的时候相当可怕,那个眼神足以刺穿卫兵的盔甲。
「她说希望我可以给她机会。」
「嗯。」我知道她不会放弃。
「你可不可以不要只会嗯?」他不耐烦的加重口气。
心一急,得调整好呼吸才顺利发声,「我知道她很喜欢你。」
「那你呢?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喜欢,我越来越怀疑是不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你如果觉得委屈就该在一开始告诉我,而不是让我像恐怖情人一样逼你要爱我。」
林少焄这番话让我更是心痛,那隻踩着心的脚逐渐释放力道,一次一次重重将锯齿烙印在上头,彷彿再一脚就可以让我的心脏立即停止,留下无法復原的坑疤。比起以往各式各样的伤痛都来的难受,我笑不出来,连冷眼看自己堕落的快感都失去了。
「对不起我太衝动,不说了,睡觉吧。」
爱你。
他没有说。
第一次。
我忽然意识到我的自虐根本不算什么,感情带来的折磨才是炼狱的开始。
躲在棉被里体无完肤恨着所恨之人还能谎称是容身之处,而我发现在感情中竟然找不到一片可以苟延残喘的绿洲。
幻想被人死命掐住脖子其实是自己印下指痕的可笑行为,而我发现在感情中的幻想永远是那个触不可及的贪念。
故意陷入濒临溺水却又感谢它从不将我排外的伟大情操,而我发现在感情中连你爱的那个人都有可能会将你拋弃。
冒着生命安危挑衅敌人哪怕仅是为了捍卫自认的正义,而我发现在感情中害怕不断打败仗因此所有勇敢都会消失。
因为心理因素还被有心人士误会闹笑话的惯性呕吐,而我发现在感情中那份对我好的因子就是屡试不爽的致命兇手。
原本不正常的生活就已经够精彩,感情也变得如此壮烈还真是如虎添翼啊,想尽早绝望就早点谈恋爱吧,很爽的。
但是,这都还不是恋爱最绝望的,最绝望的是你只想得到却说不出口、做不出来,而对没出息的自己失望透顶。
还有……
你仍会期望有那片喘息的绿洲、那个能一触可及的幻想、那位会视如珍宝的人、那场胜率一百的胜仗、那颗不再具有负面效应的因子。
那天之后林少焄说他会履行承诺不衝动,所以他不再因为无法公开而没有安全感,也很少看到我跟男生接触又发怒吃醋,他的脾气更温和了,说爱我的次数变更多了却不会要求我说,每天都笑脸迎人陪在我身边,和我分享生活的大小事,关心我还有没有受到家人的问题所困,他甚至拒绝周乐婕好几次,把她当空气般不理会她。
我的林少焄终于长大了,他的改变让我满意到无可挑剔,当初那些在心里难以开口的愿望似乎都被他听见了,我从夹缝中看见希望,呕吐的情形再也没有发生。
我终于能够吃足每一餐、睡好每一觉,像是良药拯救了明明无可救药的我。睡觉时的小夜灯被我拔下插头收进柜子里,裹在身上的被子总算能符合气候做选择,不掐自己不溺水不自虐更不和那个人吵架……
「你怪怪的。」
平常不说话的哥哥都主动跟我搭话。
「妈妈今天在家陪你好不好?」
一向什么都无所谓的妈妈居然特地为了我请假留在家。
「你变了。」
平头男露出前所未有的眼神,有那么点嫌恶的意谓令我一头雾水,怎么就只有他反常?
「我变得更好了呀!你应该要为我开心不是吗?」我笑着说。
「这不是你,你又开始成为太阳了,糟糕透顶。」
语落,平头男手伸到空中一挥,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云层深处闪烁着白色的光,像是长在空中的树枝无限延伸茁壮,天空裂了好几个缝,接着轰隆一响!场景转换到一个没有任何家具、门窗,只有好几盏橘黄色玻璃灯照亮的空间,没有灯的地方一片漆黑看不见墙宛如没有尽头,我站在原地而他站在三公尺远的地方,灯光由外而内一盏一盏熄灭、破碎……
「你在变什么魔术?不要闹了!」我对着他大喊。
「不要被骗了,他们都在害你。」他朝我走近。
「你说什么?他们都开始对我好了,我终于能够像一个正常人活着,是在救我!」
我实在无法理解平头男为什么要变这种魔术、说这些话,他不是最懂我感受的人吗?他知道我身处黑暗里其实有多么不安,现在好不容易不用再畏惧了,他却又要将我逼入绝境?
「没事的洛琪。」他到了我面前,也只剩下周围的灯还亮着。
「不要靠近我!」我后退一步戒备的看着他。
但是他仍再度往前踏一步,轻轻的抱着我说:「醒一醒。」
平头男消失前留下三个字,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但我的胸口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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