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让慈走近了才隐隐听见有小奶狗哼唧的叫声,岸边有个落差一米多的陡坡,下面是一滩污水,外接内河。
戚林漪就跪趴在岸边,抻长了手,要去够下边棕褐色的小狗。小狗大抵知晓上方的手是要来打捞自己的,小短腿不断在水里倒腾着,短小的尾巴螺旋桨般拍打着水面。
它急,戚林漪更急,九月的南方本就还很湿热,加上她这动静,鬓边碎发都黏在脸上。
希让慈看得心惊,没人拉她,她就这么靠左手拽着岸边的灌木来支撑,一旦土质松动,那么极有可能一头栽下去。
戚林漪全部注意力都在视线下方那一小团的毛孩子身上,身边光线陡然一黯,她下意识以为是小屁孩下来添乱,拧眉便要训斥,一扭头,恰好对方蹲下身来,很迅速拉了她一把:“我来。”
动作快到戚林漪根本没看清面前人的脸。
戚林漪跪坐在地,看着边上穿着黑色t恤,上半身全然匍匐在地的男生,一句疑惑的“嗯?”还没来得及发出来,手便快脑子一步,上手扯住了他的衣摆,替他稳住重心。
身后传来小孩更为激烈的讨论,戚林漪无暇他顾,一面拽着男孩的衣服,一面视线追着他双手而去。
戚林漪原就只差一点距离,这男生明显比她个子高,于是恰好弥补了那段缺憾,他甚至不是用手抓小狗的后脖颈,而是抄着小狗肚子把它捞了起来。
戚林漪欢喜坏了,手也忘了撒,等人都托着小狗到了她眼前,还揪着那块料子,兴奋得不知所措。
他们一起拯救了一条生命!
希让慈手上全是污泥,小狗柔软的腹部就落在他宽大的掌心里,脆弱又柔软,瑟瑟抖着,头四处张望。殊不知,作为救世主的他,此刻状况也未必比它好上多少。
戚林漪看着瑟缩成团的小东西,眼眸漆黑又水润,尽是无助和委屈;她撇着嘴,视线下意识上抬,原想和“战友”交换一下眼神,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却不期然撞上另一双乌灵灵的眼。
清澈又彷徨。
并且,他的左脸,有一块紫霞色的胎记。
戚林漪一时看住了,她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忘了这样盯着别人是极其失礼的一个行为。而且,她的手……
待对方掩睫低头看着衣摆,她才觉察,手像被火灼了一般,立马撒开,“哦,不好意思。”
希让慈摇头,还没开口,岸上聒噪的人群里突然有人朝他们喊话:“喂,你们干嘛呢,那是我的狗,还给我!”
戚林漪闻声,顺着望过去,是一个叁四年级的小男孩。希让慈认出,他就是先前用嗤笑语气说出:“啥也不是”的那个人。
两人似乎有无声的默契,戚林漪走在前,希让慈抱着小狗在后。
一群小孩,大大小小,最大也不过小学的年纪,毫无纪律可言,抢着说话。
戚林漪还没发问,已经从只言片语里,推断出了部分前情,也因此,脸愈发的臭。
“你说这是你的狗?”她指指希让慈手上的脏毛球。
“废话,这我奶奶在菜市场给我买的好不好?”他手上甩着个小天才手表,吊儿郎当的,小小年纪,把成年人的油滑当派头。
戚林漪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哦,那它为什么会在水沟里?”
“你管呢?这是我的狗,我想……”他话没说完,一声脆响。
戚林漪结结实实甩了对面一个耳光。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河岸边的喧嚣仿佛被摁下停止键,而后边上小孩倏地呈鸟兽散,并且爆发出一声惊人的哭嚎。
“奶奶!啊!奶——”
希让慈不动声色挡住戚林漪,同时戒备地看向四周,握着小狗的手也收紧了些。
“你闭嘴!”戚林漪反手又是一巴掌,竟果真把那小孩的尖利哭叫声打散了。
被娇惯长大的霸王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家中作威作福惯了,在外便也不可一世起来。
“你哭个鸡毛哭?觉得小动物好欺负是吧?家里买个活物是她妈为了让你把它往河里丢的?我告诉你,它对你来说有多好欺负,你对我来说同样就有多好欺负。你能怎么对它,我就能怎么对你。把它扔河里是吧?来……”戚林漪一把揪着小孩后脖颈,作势要把他往岸边推。
小孩被吓坏了,摇着头“不要不要”地叫着。
“你也知道怕啊?”戚林漪看他那窝囊样更气不打一出来,男人欺软怕硬简直是藏在基因序列里的劣质片段。
她还想吓唬对方,却突然手腕一紧,讶异侧头,未来得及问,整个人便离弦的箭一般被扯了出去。
她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的拉力,连另一只未被捉住的手都像旗帜那般,高高扬起。
她的马尾起起落落,和眼前人怀里小狗尾巴一样在奔跑的节奏里跳跃。
身后是恶童尖锐的嚎叫,似乎还夹杂着成年人的咆哮,然而他们已经轻巧绕过蜿蜒狭窄的河岸小道。
“有人来了,好像是他家长。”
风把男孩的声音撕扯得模糊,戚林漪回头,一面担心有人追来,一面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人分明是她一个人打的,她却清楚感知到——自己有了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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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狗狗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