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倒是有......”荷花笑着,状似无意瞥了谢无祈一眼。
谢无祈浅浅拥了郁晚一下,谢道:“那便多有劳烦了。”
荷花将两人带出正殿,顺着长廊几经弯绕,来到一处偏院。她将人领进去带到一处门前,侧身让开路,“天色既已不早,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谢无祈看着眼前的屋子,脚下步子顿住。幽深的视线偏转,落在对面郁晚的脸上。
郁晚朝他挤眼,示意荷花还在一旁看着,边自然地走上前挽住他的小臂就往屋内走,边回首朝着立在门外的荷花莞尔一笑。
待门合上,屋外才响起一串渐远的脚步声。
谢无祈的目光顿在二人缠绕在一起的衣袖良久,抽出自己的手臂,转身向屋内走。
屋子里的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以及一套桌椅。
谢无祈径直朝着方桌走去,“今夜你睡床,我打坐即可。”
郁晚没接话,而是问他:“方才你为什么让我同她要金银财宝?”
谢无祈:“你晚些便知道了。”
稍顿,他继续道:“若有机会离开,你且安心离去就是,不必管我。”他的视线落在郁晚腰间的荷包上,“里面的传送符在出了这座庙后以火点燃即可发挥效用,届时你自会被安全送回村子。”
“若累了你就睡罢。”说完,他也不再看郁晚,而是背过身去,一副今夜绝不会朝床那边多看一眼的正人君子之态。
郁晚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她装作没有听懂谢无祈言语间的暗示,一道走到桌前挨着他坐下,“我不累,怎么能我一个人安睡,却让你坐在这里苦守一夜。”
闻言,谢无祈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很快又舒展开,淡道:“随你。”说罢,面容冷清的少年就自顾自阖上了眼皮,静坐在桌前,一副不愿意再多说的模样。
郁晚盯着那道笔挺的背影,略有些遗憾的挑了挑眉。
入夜,寂静的空气中只有两道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交织蔓延。
郁晚欠身趴在桌上,一手横搭,一手以肘为支点撑在桌面上,手心托着秀气的下颌。
随着桌上明灭忽闪的烛光,落在桌上的虚影一同摇摆晃荡。
良久,终于支撑不住,朝着一侧倾斜倒去。
谢无祈只觉右侧肩膀一重,随即,后背贴上一道温软。
绵长的气息夹杂着温热的暖风拂过他的右侧脖颈,他的身体瞬间紧绷,那道狭长的眼更是豁然掀开,露出一双晦暗的黑色眸子。
幽深的色泽,如同一潭溺人的漩涡。
少年眼底压抑着几分浑浊的情绪,他僵硬的转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将人唤醒。下一秒,整个人却犹遭雷劈。
冷毅的下颌被一道温热的触感擦过。
既熟悉,又陌生。
“好吃……没毒。”少女在睡梦中皱紧眉头,表情有些委屈。
顷刻间,所有言语都变得干涩,混作一团堵在喉咙里,说又说不出压也压不下。
谢无祈当即黑下脸来,阴沉的视线凝在那张酣睡的容颜上良久。末了,他长出一口气,装作无事发生,抿着唇再度扭过头去。
微醺的烛光下,郁晚缓缓勾起唇角。
第9章 福气
第二日醒来,郁晚揉着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发现屋内再没有第二个人的影子。
她坐在桌前缓了缓,心道糟糕。
谢无祈不可能无端抛下她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
平复思绪之后,郁晚推开门走出去,“夫君?你去哪里了?”
不多时,听到动静的荷花不知从哪个拐角里走了出来。
郁晚注意到她,像寻到救命稻草般:“荷花姐姐,你有见到我夫君么,一大早起来我便寻他不见。”
荷花轻飘飘扫了郁晚一眼,“小娘子,他当真是你夫君么?”
郁晚含糊地问:“此话何意?”
荷花没再同她绕弯,主子已经同她说了此二人的真实身份。眼前这小娘子就是一个贪欲深重的普通凡人,留她无用,放下山就是。
她取出一个锦袋塞进郁晚怀里,“小娘子不必掩饰了,你同那公子的身份我们主子一清二楚。我家主子心善并不欲与你为难,她的目标从来都只有那位公子罢了。至于你,便自行下山罢。”
到这时,郁晚才猜到昨日谢无祈欲言又止,劝她有机会便离开的那段话到底是何意。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待进入庙中就寻个机会让她独自一人下山离开,至于说他自己,若她没猜错的话,他应是昨晚夜探山庙,后又佯装中了对方圈套,此时约莫早已被庙中的魔带回了魅魔宫。
谢无祈当真是好计算,郁晚心中有了猜测,面上却装作一副茫然,“那我夫.....那位谢公子呢?”
荷花扯了下唇,“这就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了。”
郁晚呐呐地点了点头,脚下却是未动。
她面露挣扎,犹豫许久,嗫嚅道:“荷花姐姐,我不能就这么离去。”若她就此离开,还怎么借助之后的剧情缠上谢无祈?
不行!
她也得寻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入魅魔宫去。
“为何?”荷花皱眉,“你这小娘子怎得还好赖不分了,我们主子好心放你走,你还要纠缠?”
她的视线扫过郁晚怀里的锦袋,冷笑一声,“莫不是你还真想带上那几箱子金银才肯下山罢?”
荷花心中恼怒,说话语速便不觉加快,言语间的乡音愈发明显。
郁晚听着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并非贪这些钱财......”说着,她将怀里的锦袋往脚边重重一丢,看都不看一眼,虚虚抱着荷花的腰胯就朝着对方半跪下去。
“那你是为何......”见她如此反常,荷花也心生古怪。
郁晚摸了摸眼角莫须有的泪,半真半假地解释:“荷花姐姐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子曾被掳走过,在荒山上关了三日才被救出来。但想必你也知晓,村子里人多嘴杂,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消失三日不见踪影,总要落人话柄。也正因如此,我遭了婆家厌弃,他们再不准我过门了。”
听到这里,荷花似是想起什么,面上露出几分悲切和同情。
郁晚余光扫了眼她的表情,更加卖力道:“谢公子与我有恩,我才挺身陪他演了这场戏,此事村里人都知晓。如今若我只身一人回去,怕是百口难辩,那些人不会想是庙主人心善念我是一个普通弱女子便放我归去,而会觉得我是那等贪生怕死的小人,是背弃救命恩人,一人逃了下山!”
“如此,只怕一人一口唾沫便足矣将我淹死,我一个女子,名声坏到如此地步又如何在那村里活下去?”郁晚泣声道:“荷花姐姐,我听你口音也是村里人,我虽来村子不久,但与你也算同乡,求你千万要帮帮我啊。”
郁晚一通话说得声泪俱下,荷花听得久久失神,末了叹了口气。她将郁晚扶起来,“那你想如何?”
听到这句,郁晚便知道有戏,她咬着唇状似犹豫,隔了几息才道:“既荷花姐姐说庙主人是个心善的,可否也将我留下?”
郁晚之所以这么说,不仅是因为听出荷花的口音也是上下村子里的人,更多的原因则是见到昨日那些供青衣女子驱使的女子们,她们一个个皆是凡人。
她们能留下,没道理郁晚不可以。
如今看荷花的态度,她敢确定,此事多半能成。
果不其然,荷花脸上露出动容,其实早在郁晚毫不犹豫并未丝毫不舍的丢掉那袋子财宝时,她就猜到眼前的小娘子先前的所作所为多半是有苦衷的。
之后听她一一诉说自己的难处,荷花哪还有不明白的。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一个坏了名声的女子如何难以自处,她最是清楚不过。
因为她也有相似的经历,所以此时待郁晚,才格外多出几分同情和怜惜。
加之郁晚的长相纯良无害,又多了几分迷惑性。
左右瞧她也的确不像是被钱财迷晕眼的粗俗之辈,于是荷花扫了一眼地上的钱袋子,又试探了句:“那这袋银钱你且收起来罢……”
也不是她多心,而是主人心善,唯独厌恶利欲熏心之人,若郁晚表现出一点对钱财的不舍,她就不能将人收下带回去。
郁晚视线未曾偏移分毫,“我不要!主人若肯收留我便是天大的恩赐,我怎可再收这些,况且我与那谢公子的身份本就是假的,便更不能拿了。”
“好,你这话我记下了。”荷花拉过郁晚的手,不轻不重拍了两下,“妹妹且放心,若你真心想留下,我便带你同主人说,主人她心善的很,最是可怜我们这些遭遇凄惨的女子,不会不管你的。”
郁晚连连行礼道谢,见荷花神色松弛,她又试探道:“那谢公子他......”
“你便无需担心他了,他是主子点名要的人。”荷花又忍不住重复夸赞道:“我还没见过这世上有哪个女子比我家主子更为貌美善良,主人能看上谁,那都是他的福气。”
郁晚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讨好的朝着荷花软软一笑,“荷花姐姐,遇到你也是我的福气。”
*
不过半日时间,郁晚就成功混入了魅魔宫内部。
她一身丫环打扮,臂弯挂着食盒,腰上坠一块儿陈旧的腰牌,几乎来去自如,到哪里都没有人过问她。
其实是这一路上她压根就没有碰到几个魔,除了刚进魅魔宫碰到的那个熟人...啊不,熟魔外。
郁晚诚心表示自己要留下后,荷花也就没再瞒着她庙主人和魔宫的关系。路上,荷花告诉郁晚魅魔宫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可怖,她们主人更是天底下难有的好人,尽管她是一只魔。
这世间坏人多得是,怎么还不允许有一两只好魔了?
郁晚对此并没有表示怀疑,她乖巧的态度让荷花很满意,一路上又同她嘱咐了好些话。
直到两人进入魅魔宫,被迎面似要外出的“熟魔”拦下。
郁晚一眼就认出对方正是那日将她二次抓回去的魅魔小哥,因为他的长相虽不如谢无祈,但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建模脸,在一群长得“别出心裁、别有用心且别具一格”的魅魔中很有辨识度。
他似乎也认出了郁晚,盯了她许久未说话,还是荷花及时出声化解了当时的尴尬。
后来,便成了魅魔小哥亲自领郁晚去了下人房,给她丢了一身衣裳以及一块不起眼的腰牌。
魅魔小哥哥是真的很忙,两次见他,都是重任缠身,甚至都没给郁晚一个同他叙旧的机会。
不过她并不在意,她的目标是找到谢无祈。
等郁晚就找到关押谢无祈的地方时,已临近傍晚,夜幕降临。
门外只有两个小魔负责看守,可见他们的主人必然十分自信,认为谢无祈在她的手腕下根本无力逃跑,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看不起他,只派了两个小魔盯着。
郁晚挎着小食盒,淡定道:“我是负责给里面的人送饭的。”
门口的小魔上下打量郁晚,视线在触及她腰间缀着的腰牌上停了半瞬,一句话未说,便侧开身子将人放了进去。
郁晚礼貌地勾起唇角,在入门前顺手将腰牌揣进怀中。
比起庙里,眼前屋内的摆设装饰堪称华丽,几乎已经到达要晃瞎眼的程度。
屋子正中央,是一张她只在迪士尼公主系列动画电影中才见过的公主床,珠光粉的纱帘绰约晃动不似凡物,然而此时摆在房间里却毫不违和。因为周遭的摆设,大到桌椅板凳,小到窗幔上坠着的流苏珍珠,无处不透露出一股梦幻的粉色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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