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黑寻找手机,打开萤幕已经隔日凌晨一点,没想到只是想小睡一会,这一睡居然直接睡着,被这雷声一吓,顿时也没了睡意。
感觉喉咙有些乾涩,我起身想去楼下盛点水喝,或许是真的太口渴了,我直接灌下一整杯的水。
妈的房间没有灯光,似乎还没回来,可能又去魏叔叔家过夜了吧?
正当我准备熄灯上楼,我听见开锁的声音,妈一身湿透的站在玄关处一动也不动,眼神呆滞,我缓步的走到她面前。
「妈??你怎么淋雨回家?魏叔叔没送你回来吗?」我把她的提包拎过来,看见妈这模样,我有些吓到,「妈?」
妈忽然握住我的手,手劲很大,她抬起头,语气颇些虚弱,「??少华??死了。」
我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妈在说什么。
「??你哥下午的时候被人发现陈尸在海里,警方初步研判是自杀,我刚从殯仪馆处理完回来。」她说话时带着颤抖的喘气音。
我目光盯着妈的眼睛,霎那间脑海一阵空白,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喉间一阵刺痛,我吞了吞口水却怎么无法缓解,我颤抖的吐出一口气。
「妈,你在说什么?哥怎么可能会自杀?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觉得妈在开玩笑,但她却皱着眉,不发一语,我忍不住涌上哭意,微微哽咽,「别闹了,自杀这词不可以随便乱讲的。」
「我也希望我在说谎。」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哥不会自杀的!他怎么可能会??」一股酸楚窜上鼻尖,使我说不出话,我笑着摇头却还是止不住地皱眉,「他不会的。」
「陈曦,我看过那具尸体了,是少华没错。」我的手被妈越握越紧,「发现他的人说看见少华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心跳,身体冰冷,脸色惨白,儘管他们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送到医院却还是发现的太晚。」
我愣愣的望着妈的眼睛,紧紧盯着,但却越来越模糊,我感觉泪水不停的从眼角滑落,止不住,我全身开始颤抖。
「那他为什么要自杀?」我情绪逐渐失控,我像是被缠住思考般不停重复同样的问题,「他前几天都还好好的,唱歌比赛得奖,还来家里陪我吃饭,他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一个即将要自杀的人啊,妈,你是不是搞错了?说不定他只是长的跟哥很像的人啊?」
我还是不想相信妈说的话,哥怎么可能自杀,他找到他爱的人,找到兴趣爱好,也好不容易搬离了家,这一切都往他想要的方向前进,他为什么要自杀?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哥会毫无预警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打电话给哥。」我慌忙的连手机都拿不稳掉在地上,我赶紧捡起来拨打哥的电话,电话通了,但铃声却在妈的包里传出。
哥的铃声很好认,是一首抒情的吉他曲子,我曾经问过他那首歌的歌名,但他没有回答我,只说『很好听吧?』便微笑的接起电话,走进房间。
「他把手机放在石头上没有带下去,警察蒐集完证据之后就还给我了,少华把手机里所有的资料全都删了,连一张照片或号码都没有。」
我忽然想起那间夜店,或许哥在那里,妈肯定是认错人了,一定是那个人长得跟哥太像,所以搞错了,误以为哥死了,我只要去夜店就一定能找到哥!
「我知道哥在哪,我去带他回家。」我匆忙的把脚套进鞋里,妈把我抓住不让我走,我着急的哀求妈让我去找,「拜託你放开我!我真的知道哥都去哪,我去把他找出来给你看,他绝对不会自杀的,我求你??求你??」
「陈曦,别再这样了,少华真的死了!他是我看了十八年的儿子,我不会认错的!」她将我抱住,这一刻,我终于逐渐开始感到真实,妈不再解释,我身体瘫软的跪在地上,耳朵开始听不见声音,我也听不到我尖叫哭泣的声音。
那一夜雨滴拍打在屋簷的声音很大,雷声震耳,我靠在妈的肩膀上哭了整整一晚,哭得好累好累,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但我睡不着,躺在沙发上,我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天花板看,陷入恍神。
我以为我只要睡着了,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梦,然而却没有如此。
后来几天,妈和魏叔叔向公司请假日夜处理哥的后事,我没帮什么忙,妈只让我陪陪哥说说话,所以我总站在哥遗照前,但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哥的遗照是他高一时拍的大头照,落俐的黑短发、嘴角微微上扬,到底从什么时候哥开始不爱笑的?爸妈离婚那时?还是??从他懂事以来。
明明有很多想问的,却总在即将问出的前一秒又吞回去,那几日,魏叙良也在我身边陪伴我,一直在我耳边说话,但我一句话都没回应。
「我去前面买了点麵,听说很好吃,你吃几口。」魏叙良将盖子全都打开,味道一出来我立刻摀住鼻子觉得反胃,不停反呕。
魏叙良见状过来帮我拍背,喉咙都是胃酸的味道,我喝口水把味道压下去。
「你再不吃东西,胃真的会坏掉。」
眼泪又落下,我已没有什么力气,「我吃不下。」
「你哥离开的很突然,我知道你现在正悲伤,但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你哥要是看到你这样肯定也很难过。」
「那他就不要自杀啊。」说着,我又抑制不住情绪开始啜泣,「离开的人又不会懂留下来人心里有多痛,他就这样自私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不知道我多??想他吗?」
「你——」
「叙良,来帮我一下。」魏叔叔在远处呼喊,魏叙良应声后便离开。
我用手撑着头闭起眼睛,头好痛,最近只要想起哥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下,好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醒来一切都如当初。
哥离开以后一直都没有放晴,老是阴天又下雨,像是老天爷知道哥离开,理解我们的伤心,我睁开眼睛,前方站着一个人。
「顾时海。」
他面无表情,肩上捎着吉他,手里握着一把还在滴水的伞,「眼睛都哭肿了。」
我擦掉眼角的眼泪,语气淡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他目光落在方才魏叙良买的汤麵,他拿起筷子夹起麵放到汤匙里,然后送到我面前,「看你的样子,像是个没钱吃饭的人。」
「??」
「吃一口。」
「我没胃口。」我瞥过头。
馀光,我看见他把汤匙放回去,将肩上的吉他放在腿上,「上次在顶楼的时候,你不是有提到一首你在音乐教室听到的悲伤钢琴旋律?」
「怎样?」
「我也听到了。」他架好吉他,「也学会了。」
顾时海低下头,手指在弦上来回拨动,第一声我便认出这确实是我听见的那首悲伤旋律,比起钢琴,吉他声又更显得这首歌孤寂,疼痛哀伤的感觉慢慢上来。
就像深沉的大海一样,把人越拉越深,到最后再也无力挣扎。
我似乎可以理解那人弹奏这首曲子时,心里有多寂寞,每一音都代表着他有多寂寞有多么的??想念已见不到的那人。
哥告别会那日,天空依旧没有转晴,家里来了很多许久未见的亲戚,几乎都是爸爸那边的,妈妈这边的亲戚没来几个。
爸爸前几天得知哥过世的消息就急忙过来训斥妈一顿,他说哥之所以会选择这条路都是妈逼他的,妈当然也反驳回去,说他没尽到父亲的义务还敢跟她大小声。
他们在客厅吵,我在房间却依然听的一清二楚。
妈和魏叔叔招待着来送别的人,魏叙良则老站在我身边,像是在盯着我似的。
校长、主任还有小净也来了,或许是因为我在的关係,魏叙良并没有主动去找他们,就连小净时不时朝我们望来,魏叙良也不为所动。
无意间,我看到场后站着一个女人,她身穿一件黑色长礼服,戴着墨镜,她没上前去祭拜,她就一直站在那,目不转睛,像是在注视哥的遗照。
「你在看什么?」魏叙良问。
我缓缓转过头,「没什么。」
良久,那女人对着哥的遗照合掌鞠躬才转身离开。
告别会结束后,我才猛然想到那女人会不会就是哥的女朋友?那个改变哥的个性、哥离家出走后给哥住宿的人?
她应该会知道哥是因为什么而自杀的吧?
但我该从何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