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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子姐姐,为什么伊周会如此喜欢故太政大臣的姬君到不顾雪子姐姐的地步?」千代不解的问。
    「这我也不清楚,兄长喜欢的是活泼可爱一些的,雪子固然不是。但太政大臣大君也不是那类型的呀!且对方年纪又比兄长年长些许……」定子身为伊周最疼爱的妹妹,也抓不清哥哥的心思,就别说其他人了。
    傍晚,伊周如同女房的口述回家了,女房与驱役急忙发出警蹕声响,通知宫内上上下下。
    道隆一闻讯立即要求女房将伊周领到主殿的对屋。
    现在的伊周与往常很不一样,以往轻快如飞的健步不復,取而代之的是蹣跚步履。那阳光讨喜的招牌笑容早已销声匿跡,现下的他彷彿行尸走肉毫无生意。
    主殿对屋,道隆久立以逸待劳,他手上的藤条晃呀晃的,等不及要在伊周的皮肉驻足。
    伊周大概知悉道隆即将的举动,但他已然麻木,方才在太政大臣宫邸受到的打击早让他对万事毫无感觉,包括道隆的怒气。
    道隆眼睛紧瞅着伊周,用眼神把他抓到自己面前。他以藤条指着伊周,言语间了无温度的说:「藤原伊周,跪下。」
    伊周宛若一隻小犬般听任主人的指示,扑通的跪着,跪在冰冷的土地上。
    「我要让你明白你到底犯了何误。免得你一错再错。今天,有两位女孩子为你而泣,就怪在你的态度。你要知道为父的我,最痛恨的,就是让女人哭泣的男人,这种男人最为“可耻”。」说到语重处,道隆的眉骨驀然一挑。「女人,是拿来呵护的,不是拿来糟蹋的,这句话你听好。准备接受惩罚了没有?」
    伊周毫无反应,惟默然呆滞的垂首。
    道隆言一尽,藤条末端一抽,便狠劲十足的连同空气唰地落在伊周的肩上。一鞭一肩,一鞭一肩,直至打满二十边。
    每一下的击落,伊周的身子皆不禁一颤,他的面容却了无变化。最可怕的是他那双迷人的眼眸,如今只剩空洞。
    他一声不吭,道隆施予的处罚并未就此而止。
    道隆放下藤条,叹息再三,道:「今宵你就跪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接下来,他狠下心回到主殿。这算是从小到大,道隆对待伊周最严厉的一次。
    伊周被责打的消息在人言可畏的速度下如风般传得整座二条宫沸沸扬扬。许多慕着伊周风华的女房在主殿附近踅着观望,看着伊周什么都没有吃,孤零零的跪着,有的甚至想塞些吃的过去,可是碍于主公的不曾下令,谁也不敢这么做,只出自想法未见行诸。
    消息也传送到千代那里,出云之君问着在烛灯前兀自翻书的千代:「姬君,少主公他……」她本望能激起千代的一片同情解救一下伊周,否则他真要跪到天明了。
    詎料,千代犹在气头上,她摆摆手,眼神仍停留在书上,「死渣男,给他点教训也好。」此话在与伊周亲暱的千代口里说出,显得特别无情。
    嘴巴上作如此言,其实千代心里挺掛记此事的,只是觉得适时的给他一些惩罚也好。
    今夜,千代老早就睡下了,她尽可能不把心思挪移至受罚的伊周,她知悉,怜爱之心不可随处氾滥,她频频告诫自己,一切是伊周罪有应得。千代在此矛盾又挣扎的心理闔上双目,却一夜无眠。
    不知睡了多久,「淅沥淅沥…」又是一阵水声。
    这次的水声不经脑门,硬生生的直接把千代的上下眼皮扒开。
    千代登时惊起,朝阳仍未升起,天才渐渐的由蓝取代,黑犹恋恋不捨,下着飘然细雨。
    千代连发皆未梳,就掀帐来到渡廊。她伸手接着雨水,测试雨势大小。
    一感受到屋外的雨势,千代便把身心交与潜意识,于良心而言去做对的事。
    主殿对屋前,伊周已在真木柱的凝视之下,跪了漫漫长夜。
    风吹雨打,他都不为所动。宛若槁木死灰,应是受到不小打击。
    他依然垂首,任何痛觉、饿觉在此际都起不上作用,像活死人一样。
    千代走到伊周跟前,目前他的状况令千代颇为不捨。她将自己其中一顶(1)市女笠戴在他的头上让他先免受雨水的欺凌,并脱下褂衣披在伊周湿漉漉的身姿。
    伊周缓缓地抬眼,模糊的视线里,是千代关爱且温煦如小太阳般的神情,映射在他孤寂的心田。
    千代掛起亲切的笑容道:「膝盖起来一下。」
    伊周拉拉千代替他披在身子的褂衣,一心、一脸茫然的微抬双膝。千代将一块软垫塞在他了无知觉的膝下。
    接着,千代同样戴起市女笠,并肩跪在伊周之侧。
    「你这是……」伊周上下瞄了一眼千代,愣似木鸡的问。
    千代边自怀中掏出一颗热腾腾的饭糰,边笑道:「陪您一起受罚呀!呶!和做早饭的厨子要的,您从昨天开始就粒米未进了。还有,若是渴了,我也有带水,在这里…」千代亮出系在腰间的水壶。
    伊周伸出颤动的手接过饭糰,先是浅嚐一咬,再来便越咬越大口。
    米粒的温热与千代一连串贴心之举自舌尖暖至心扉。
    在狼吞虎嚥的同时,感动之馀加上昨日的负面情绪全达到临界点,在千代面前宣洩而出,一条一条泪痕匯聚伊周因塞满食物而鼓起的脸颊……
    千代被他霍然的反应吓得不知所措,「伊周你怎么在哭?发生什么事了?」
    伊周则在千代的关切之下哭得更加厉害了。
    他把视线挪往千代,边抽噎边说:「昨天…大君说…我是废物…指控我介入她妹妹与(2)花山上皇的感情…她恨我恨得要死……呜…可我真的没有啊…呜…千代,我失恋了…我好难过,好想死……」
    千代愣了好一会儿,“失恋”二字在她心里打上一个问号。她再度扫视伊周全身,长这样子会“失恋”?故太政大臣家的女孩子是不是眼睛瞎了?果真是帅到分手……
    不过看着伊周哭得好不伤心,不仅双眼哭红,连嘴里的饭糰咸味都增加不少,千代的心都融化了。
    她赶紧安慰:「好啦好啦,失恋就失恋,我也失恋过啊!」
    千代回忆起过往,身为普妹的她这简直是家常便饭。
    她一手扶着伊周的右臂,一手放在他持饭糰的手背,把他视为好姐妹一样的安抚:「这真的没什么,那大君分明就是有眼无珠。像伊周如此优秀的男孩子不值得为那种缺乏品味的人伤怀。失恋是一种经验,经过这一次的经验,您才会意悟到何人才是适合您的真命天女呀!那位大君不适合。别难过了,请为寻找您的真命天女重拾笑容,好好活着,快乐的过上每一天吧!」
    千代的语调洋溢着幸福乐观,同时夹杂浮夸的手势,这样的欢乐也感染了伊周,他渐渐停止啜泣。
    「千代……」伊周蹙着眉与千代对视,「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像前天那样骗我,我不喜欢……」他的口吻比落水狗还要可怜兮兮。
    「嗯!那件事我也有错,还有昨天早上,对不起,是我太情绪化了。」千代坦然的道歉,毕竟自己真的有过错,过则勿惮改。
    伊周面对煞此坦率的千代也开心的笑了,「源千代、千代,其实你该和我同龄对吧!」
    「您怎么知道的?」千代狐疑的凑瞧他的五官。
    「你先说你为什么会变这么小。」伊周瞇眼奸诈的笑说。
    千代明瞭对方这是想套她的话,不过稍稍和他透露应该无妨,于是千代便将她的经歷一语道出,包括纠神赋予她的角色与交代,「…所以纠神赋予我这角色,要我把那叫小千代的少年像小奶狗一样的疼在怀里。」
    千代边述说还不忘比划动作,颇是逗趣。
    「小奶狗?那是?」伊周感到发噱的问。
    「一种很可爱、爱黏人的小狗狗…等一下…难道?」千代张口指着伊周,答案呼之欲出。聪明的千代惟须稍许提示,便能举一反三。
    伊周眨了眨眼,残馀的泪珠作最终的滚动,他笑得十分灿烂,「小千代是我的乳名。」
    千代确认自己的猜想,比对伊周的模样,噗哧的笑了出来。
    伊周深知千代的笑点,他故意把下脣覆于上脣,顰问:「我到底哪里像小奶狗?」
    千代见状笑得更大声了,她推了他一把,捧着肚皮笑道:「像,超像…」
    恰巧,这打笑的一瞬间被蒞临二条宫的贵客给捕捉到了。他行走于渡廊之上,大步跨入主殿的妻户。
    「道长,你来啦!」道隆亲切的问候这名年纪尚轻的弟弟。
    藤原道长犹忍不住再向妻户外多留意几眼,他好奇的问:「兄长,我怎么看到伊周和一名小妹跪在对屋那儿?您难道这样处罚伊周?」
    一谈到此,道隆不由得摇了摇头,他无奈的说:「昨儿的事,你那儿应也有所耳闻吧!」
    道长自然而然的点头,说:「有,倒与源大纳言之女相关吧!我妻君对母家的消息还满灵通的。」
    「唉呀!这事嘛,我早料想过有此日,伊周不像你能够接纳源氏之女,我也和源大纳言通信过了。罚着伊周,算是给对方一个交代,只是不知道得活到多大把的年纪才抱得着宝贝孙儿了。」道隆投予道长一个睿智的目光。
    「不过跪在伊周身边的小女孩是谁呀!还有说有笑的。」道长微指妻户之外,抑制住笑意。
    「唔?」道隆瞪大双目,亲自到渡廊上踅一回,果真如道长所言,两人在雨中打玩。道隆面对这可爱的画面,会心一笑,「那女孩儿是源式部卿的庶女,源氏少女中就她与伊周最合拍。她叫作千代,着实有趣的孩子,咱们过去一探吧!伊周的处罚也该告一段落了。」
    千代与伊周聊得正起劲,道隆与道长双双矗立二人跟前。
    「唷!好幸福啊!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儿陪你受罚。」道隆好笑的揶揄,两人瞬时住嘴,望对屋的渡廊看去。
    「小叔也来了……」伊周惊呼。
    千代顺着伊周的视线打量眼前的男子,男子比道隆整整小了十来岁,估算只有二十多而已。一副比伊周还懂得时髦的样子,衣着的配色、图纹与脸上的妆容皆自宫中流传出的时尚。
    「伊周、千代起来吧!看来千代已经原谅你了。看着千代陪你跪,还不儘快收手,显得我真无良。」道隆比着平身的手势,千代立即顺从的扶着双腿麻痺的伊周起身至渡廊避雨。
    「千代,和你介绍一下。眼前的这位是伊周的小叔,也是你的姑父,宫大夫道长。」道隆退后两步让道长有上前的空间。
    道长蜻蜓点水的微微頜之,释出善意:「你好。」
    千代与道长四幕交接,对方和善的眼神包覆着隐隐约约的干练。
    宫大夫道长,道隆的幼弟,和道隆相同非等间之辈、泛泛人也。
    她先是以犀利的目光与之对视,为的是试探他暗藏的干练,果不其然的,他为一位十岁小孩的超龄眼光所震慑,眼底的异状剎时露馅,却在转眼间掩藏住,教人不得不佩服他的精明。
    被千代认清底子后,她则继续以天真无邪的笑容接受他原先的善意,礼貌的唤:「姑父好。」
    两者眼神之间的交流,唯独两人知道。
    (1)贵族妇女外出戴的斗笠
    (2)前任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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