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把袖子又向上捋起,刺着半个臂膀的猛虎下山。听到这边有吵架的响动,路人都纷纷闪避。就算流氓真要当街耍流氓,众人的第一反应不过是看热闹。
几十个手机暗中举起对着她,有的还开了直播。准备好看女人出糗,更何况是个漂亮女人。
李凭瞧着是个有品有格有头有脸的精英,但在地痞流氓面前,都市规则都是废纸。然而男人推他一把,没推动。
冷冽眉目里多了寒气,李凭只来得及吩咐秦陌桑:“躲开。”
她知道他全天低气压本来就没地儿撒火,这位哥恰撞在枪口上,眼睛转了转,麻溜找了个角落看热闹。
她刚躲好,就传来声骨折脆响。一米九的男人手腕无力地向下耷拉着,大概率脱臼。起初那人先愣住,继而顺势往地上滚,哀嚎耍赖,扩大伤情。
“惯犯。”李凭斜睨他一眼,迅速用消毒湿巾把手擦干净。
“你下手好狠。”秦陌桑挪两步到他身后瞄了一眼伤情,还趁乱抬脚给他补了一下。
“你可怜他?”李凭语气比地上躺的人还可怕。秦陌桑迅速把腿收回来,眨眼装乖:“不可怜啊,要不是你帮我我就惨了。”
他哼了一声低下头去整理袖口,心率又开始不齐。甚至在回想她刚刚的表情。
那是在示好?兔子似的,眼角泛红。她什么时候从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招式?
“唉,李凭。我们好像……走不了了。”
她扯他袖角,声音淡定。李凭抬眼看,眼神一顿。
几米开外的地方是大排档。夜宵摊子挤挤挨挨全是麻辣锅麻辣烫麻辣龙虾,连鸳鸯锅都没有。此时围观路人都跑过来瞧他们,却有几个食客坐着没动。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穿花衬衫,胸口大敞,劣质刺青爬在后颈到手臂,手搭在椅背上,眼神如鹰鹫,盯着他们。工装裤里藏着改制刀具,硌出明显形状。
三瓶空白酒歪斜着搁在桌上,少说已经坐了几个小时。
“跑。”
还没等那几个人起身,两人就迅速跳进车。引擎发动的瞬间,身后同时响起马达轰鸣。
秦陌桑回头看,说了声艹。
领头的混混头顶刺青,骑一辆改装哈雷Iron 1200。后面几个的机车涂装差不多,开动时几十发巨响像当街开炮,路人直播没来得及关,弹幕瞬间刷到看不见现场。
布加迪顶棚升起,李凭把车开出了舟山湿地里的越野水平。机车紧追不舍,几个不怕死的少年怪叫着贴近车玻璃,用随身刀在车上刮。刺耳声音一道道,把车划得面目全非。
“前面不通走大路!等等隧道隧道小心小心!”
重庆8D城市名不虚传,七拐八拐驶离闹市区后,径直开上滨江路。李凭一脚地板油,把身后机车甩出去几百米,耳中只剩风声。
她长呼一口气,向后一仰倒在座上,掀裙查看大腿上绑的折刀。
“还好,没丢。”
李凭闻声只随便瞟了眼,就看见了不该看的,坐直了换手开车,把外套丢给她。
“掀裙子请考虑场合,不要这么随便。”
她没好气地把他外套丢回去,手趴窗看夜景,方才风中凌乱的发丝还贴在脸上,小声嘟哝。“装什么清高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
李凭表情僵硬片刻,听见她又加一句:“我原本就是这种人不喜欢不要睡啊。”
他脸色由红变为白,待风声降速,手腕抵着两人中间的空档,那里有半罐她没喝完的可乐。许是被气得脑子短路,他没多想,拿起喝了一口,又被烫了似地放下。眼神瞥向她那边,却发现秦陌桑压根没有在看他。
她在看江景。眼睛少有地安静,眼睫浓密细长,抵在车窗上。车里开了冷风,与窗外热气相碰,结了一层水雾,密密勾画她的轮廓。
眼神孤寂,像森林里与同伴走失的鹿,谁都不相信,但又很想相信谁。
“哇,这就是嘉陵江吗?那个就是洪崖洞吧。从这边看好像海市蜃楼。好可惜,本来打算去打卡的。”
她的期待和惋惜都写在脸上,只差脖子上挂个卡通相机就可以去过六一儿童节。李凭的羞恼烟消云散,熟悉的懊悔与空虚漫上心头。
“等任务结束,带你去拍。”
他说完就后悔,恨不得把舌头吞掉。但就在此时秦陌桑手机响了,川味rap震耳欲聋。来电是陌生号码,她接起,对面却只有风声。
“喂?”她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向他使眼色。李凭会意,戴上耳机,通话立即同步。
那端的声音明显经过变声,嘶啦嘶啦,仿佛垂垂老矣。但仔细听,却是在笑。
嘻嘻,嘻嘻。兴奋到变态,让人毛骨悚然。就在她失去耐心要挂断的一刻,对面说话了。
“喜欢见面礼吗?宝贝。”陌生声音黏腻又冰冷。“欢迎来到——我的地盘。”
吱嘎,车停了。
面前恰是车来车往的朝天门广场,滚滚江水自天边涌来,游轮和拉沙船占满江面,打卡游客仰头望天。
传闻中的重庆来福士雄踞江头,夜色里H形液晶广告屏齐齐亮起,梦幻,美艳,诡异。
上面滚动播放两排字,加醋黑体大红底色,江面上与江边几百米都看得清清楚楚。
“秦陌桑,李凭,欢迎来重庆。”
字幕只显现了几分钟,足够路人哗然。他们听到四周纷纷都议论“我艹谁这么大排场?富婆给没出道小白脸包的大屏?还是又有土豪要追妹儿?”
然而他们两个的注意力显然不再在大屏上,而在大屏下的女孩。
黄色长安铃木,重庆经典款出租车,号称山城F1。车边站着的人刚点了根烟,棒球帽下扎高马尾,纤细高挑一身黑,如雾的眼睛看过来,无情也深情。
但在秦陌桑与李凭的眼中,最明显的还是她手腕上的命绳。纤细柔韧,另一端隐没在阴影里。
只有“鬼”与人之间扭曲生死时,命绳才会出现。她,或者说她所连着的那一端,总有一个不是人。
“哈喽。”女孩碾灭了手里的火,不过二十出头的样貌,开口是副烟嗓。
“我是你们这次任务的接头人。”她抬起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嘟嘟嘟。秦陌桑手里的陌生电话在大荧幕亮起时已被挂断,湿雾里,回荡着一片忙音。
两人迟疑,没有上车。南浔扫了李凭耳机一眼,他摘下耳机,她才低声开口。
“我隶属特殊事务调查局,编号A0573。季三说,你们有危险,换我来协助。”
她说完又笑了,眼里星光闪烁,两颗虎牙。
“忘了介绍,原本来接的是我哥罗凫。他临时出勤来不了。我叫南浔,认识一下。”
秦陌桑先伸出手,被对方紧握一下又放开,这时她才注意到南浔中指戴着枚素戒。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