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是一阵死寂,胡太医仍然在里面抢救,春夏二人和眾多女婢是一盆盆的热水进,又是一盆盆的血水出,那场面实在令他们心惊。
允佳拉着从内间出来的春喜问着,「如何了?」看这场面他实在是惊慌。
春喜泪眼婆娑的哀声道,「毒是解了,可那恶毒的落胎药下的太重,福晋…福晋…血崩了,胡太医还在治着,只是这血一直止不住。」说完,放声哭了起来…
允言连忙上前,「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吃了什么,又是下毒又是落胎药的,真是太狠毒了。」想到柔儿命悬一夕,这该死的…一定得把这歹毒之人找出来。
春喜拭着泪,「福晋最后吃的东西是邵紫寧小姐给的甜汤,魅影和无痕已经去追人了。可现下就怕福晋…福晋…醒不来了…」一边解释却又止不住浓厚的感伤。
「住口!」就见允祈从内间走了出来,脸上表情是那样的冷峻又令人畏惧。
他实在无法想像昨日还活泼乱跳的可人儿,今日是那样虚弱的躺在那边,看着那止不住的血,他实在无法想像小妮子醒来若知道孩子没了会是如何。
允佳看着他的面无表情,知道他是压抑又痛苦,他们又何尝不是呢!他上前拍拍他的肩,「四哥,柔儿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他努力安慰着。
允言也认真地看着他,「六弟说的对,柔儿一定没事。但是你一定得坚强,你得做她强烈的后盾才行,明白吗?」他的语气严肃且真切。
允祈明白他们的意思,只是他的心也疼,很疼,但看着还在与死神搏斗的妻子,他实在恨死自己了。
「飞影,有没有消息了?」他依旧强忍住心情,也要尽快把事情处理好。
飞影行着礼,表情也是严肃道着:「快了,魅影和无痕已在客栈逮到人了。至于证据,福晋喝的那碗已经清掉了,但是小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没清洗,已让人去查了。」他把所有调查的状况一一报告着,这心里也是极担忧那调皮的主子。
允祈摆着手要他退下,随后又走进了内寝去守着方沐柔。
方沐柔这一落胎,整整昏迷了十天才醒了过来。这些日子允祈衣不解带的守在床前照顾,不管谁来劝他歇息,全被他吼了出去。
他想着方沐柔说从溺水后醒来的她才是真正的她,想到那之后她受了风寒、被元氏推下水、中毒、再到东北的那一刀,这桩桩件件都是差点要了她的命,只是这次…孩子没了…
彷彿大梦初醒般,方沐柔只觉得疲惫。看着发丝凌乱、鬍渣满面的允祈,只是蹙眉疑惑:「我…这是睡了多久呀?」她使着力说着。
在允祈身后还有一下朝也赶过来的允言和允佳,看到方沐柔好不容易度过难关还醒了过来,实在喜不自禁。
允祈握着她的手,「十天了。胡太医说了,你必须先吃点东西,不然身子太虚了。」
方沐柔轻轻的点头,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又拉着允祈,「孩子呢…?」
见她如此虚弱,大家实在不忍心,允言赶紧哄着:「柔儿听话,我们先吃东西。」
允佳点头,想赶紧转移话题,「对,没错。我马上让人备点心过来。」
看着他们顾左右而言他,再看着允祈那强忍伤悲的表情,方沐柔只觉得心一揪,难不成…难不成…「孩子…没了…对不对…」她眼眶立即红了起来。
看着她想要强迫自己起身,允祈马上抱紧她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方沐柔听着他的道歉带着哽咽地哭泣,她表情一怔也放肆地哭了出来…
看着深爱彼此的二人心伤拥抱求着安慰,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也默默地流下泪水。
几日后,十爷登门拜访了。方沐柔还在病卧期间,允祈一律谢绝所有人的探访,唯有允言和允佳,一来朝堂上的事情得忙着并作了解、二来也是希望这二人能给方沐柔打气。虽然允祈知道这个十弟并非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但他实在不希望让小福晋见刘以杰,毕竟那日大家坦白说清楚时,他了解刘以杰并不是赞同方沐柔留在这里。眼下方沐柔正睡着,他独自前往书房和刘以杰碰面。
当他走到书房时,却见着刘以杰正站在院外石椅旁望着天空,那位置竟和方沐柔一样。刘以杰听见脚步声回头,「这个位置很特别…」他若有所思的说。
随后进了书房,他开口就问,「沐柔身体如何了?」眼神却是锐利的看着允祈。
允祈淡淡的答着,「度过难关了,可孩子没了。」他的一双眼眸也直盯着他。
刘以杰叹了口气,「我自然听说了你那表妹做的好事。」随后像是把心里的忧虑,一股脑都倾诉了出来,「沐柔受的苦太多了,她本就不属于你们这个时代的人,你说她这几次在危险关头里,哪件不是因为后院侍妾多而惹出来的呢?新丹佳尔允祈你一定会是未来的皇帝,可我算不出你的福晋能不能成为那个皇后,她太单纯、太善良,太会招人妒忌;你对她的好、她的宠爱,最后都会变成一把杀人的刀。你清楚她的个性,她无法接受和别人共享你,你若强留她,她往后的日子只会在挣扎跟痛苦中徘徊,倒不如放了她吧…」刘以杰说的直白却是肺腑之言。
允祈震惊的抽了几口凉气,「我不可能放她走的。」他绝对无法接受她离开他。
「你不捨得也得捨,她这次命大活了下来,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刘以杰悲切的几乎是用喊的。「假设你原本的那个福晋还在,恐怕现下也香消玉殞了。允祈,你放了方沐柔吧…如果你爱她,那就让她好好活着,别再让她心伤了。」
许久,允祈只是呆愣的坐着。刘以杰知道他需要时间思考,站起身便示意离去,走到门前,又转身看着仍坐在位置上的他。
「你书房外的这个院子,它会是我们回去的通道。」说完,刘以杰便自顾的离开。
由于方沐柔血崩的厉害,即使止住了血,但也造成身体上很大的损伤。在她醒来之后,接下来的日子总是昏昏沉沉,府邸上下每天都祈祷着自家福晋能够快快康健,由于状况一直不好,胡太医也就宿在了祈王府,以便随身侍候。
深夜,允祈和允言还有允佳一同在书房议事,高公公敲着门领着胡太医进来。
「胡太医,今日福晋状况如何?」允祈问着。
胡太医眉头深锁的答着,「回王爷,福晋已度过难关,只是那药性厉害,伤了基底,恐怕日后要再怀上子嗣怕是难呀。」
允佳惊讶着无法置信,「胡太医,你说的可当真?对于女子来说,子嗣才是最好的盼望。这无非不是把柔儿推下深渊嘛…」他实在难以接受。
允祈深吸了口气,他知道柔儿不是这里的人定不会这样想,但知道自己可能无法再怀上孩子,这对每个女子来说,的确是很大的伤害。
「知道了。调理一事还得有劳胡太医了。」事已至此,允祈除了伤痛仍是伤痛。
胡太医退了出去。允言跟允佳也是心情沉重,许久,三人都没有说话。
看着这氛围,允言打破沉默的说:「那邵紫寧不是拘在柴房了吗?」他问着允祈。
允祈抬头看着他,「嗯。她已经认了。飞影也和太医在小厨房剩馀的甜汤里用银针验到了毒,城里的每家药舖也都查了,只是没想到这落胎药竟是我府邸经营的百济堂卖的…」说到这里,他悲切的苦笑却带着深深的愧疚。
突然,外头传来高公公着急的声音,「福晋,外面天凉,各位爷都在里头,要不您进去里面歇着。」
「主子,已经要入冬了。您身子还虚弱,咱们回房去,好吗?」春喜哽咽的哀求。
夏香也是着急的喊着,「是啊,主子…我把格格阿哥他们叫来,他们可想额娘了。」
允祈一行人听到外间的声响,相互看了一会儿,便赶紧起身走出。
就见秋风瑟瑟吹拂,那浩瀚星光下一个娇小脆弱的身影。
「不要管我,我想在这里待一下。」方沐柔拖着沉重的身子,虚弱的说着。
春夏二人看着允祈一行人出来,连忙要行礼,却被身后的允言用手指口示意噤声,允佳知道允祈着急但也拉着他的手,要他先不要过去,一行人安静地站在角落看着那伤心的身影竖立在皎洁明亮的星光下。
方沐柔抬头望着天空,她的思绪很混乱,自从来到这里,她就像过关斩将般的度过一次次的危机,可这次她却没安然度过。她知道自己没有太多心机去猜疑别人的好坏,可也因为邵紫寧的刻意示好、假装反省而让她以为她是真心向善,才喝下那碗要了她肚里孩子的毒药,想到这她的心还是很疼很痛…孩子何其无辜,而她又该如何度过,想到后宫中的明争暗斗,她还要遇到多少个邵紫寧?想到子嗣一多,争位夺权,还会有多少像先前的皇后那样来设计陷害?这次亡的是她腹里的胎儿,那下次呢?她是否就已赔上她的命了呢?
想到这里,双眼朦胧又是满眶的泪水。她知道允祈很努力在说服武严帝和额娘,也知道他是真的很爱她,可是她却没有信心了…
「我累了…真的累了…我想回去…」冷风拂过她单薄的身子,她毫无知觉的说着。
大家屏息在她身后站着,自然也听到她这喃喃的低诉。春夏二人以为福晋是在向她们发号施令,可看向王爷那震惊错愕的神情,却踌躇不敢上前。
允祈听着那无奈的倾诉,想起了刘以杰说的通道,他实在捨不得,却又只能呆站着不敢上前,允佳和允言看他如此惊愕的神情,那是从没见过的恐慌和无助。
就见下一秒眼前的小妮子伤心欲绝的昏了过去,大家慌张的连忙上前。
隔日下完朝就见允祈和允言还有允佳一起前往皇后宫殿,武严帝坐在正殿主位上看着底下跪着的三个儿子,旁边则是无痕押着一身凌乱有些疯癲的邵紫寧。
皇后看着他们又看着邵紫寧,这段日子她和武严帝也是感伤,想到柔儿因为邵紫寧失去了孩子,现下还是昏沉的卧病在床,他们心里也是煎熬。
武严帝威严的瞅着允祈说着:「祈儿,你这是要做什么?把这罪妇直接交由官府查办即可,也算是给柔儿一个交代,何必带到这里,脏了彼此的眼。」
允祈一副不寒而慄的表情,「儿臣是想让皇阿玛亲自审这毒妇。」他虎眸直视着。
武严帝见他这冷峻气势,心里也是震慑,但不免自豪起这个儿子的确有帝王之尊。
半响,他淡漠的开口,「邵紫寧,朕已经知道你所有的罪行,你可有话要说?」
连日被关押在柴房已让这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极其不适应,加上第一次出手害人便让方沐柔失了孩子,这内心也是痛苦煎熬也显得疯癲,「不!我没有罪,是她该死。谁叫她独享了祈哥哥的宠爱,在府邸的这段日子,祈哥哥正眼也没看过我,那我算什么?凭什么齐尔济沐柔可以拥有他的爱,还怀上了孩子,拥有眾位爷的喜爱…我不服也不甘心!」她双眼狰狞,愤怒至极的说着。再看向允祈,又是冷笑狂妄地说:「你还许给她唯有她一人的承诺,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就算之后没有我还会有别人,那日我没有害死她,他日也定有别人来夺她的命。皇后姨娘你说是不是,这件事你也是帮兇,你说我可以成为祈哥哥的侧福晋,可你食言,齐尔济沐柔肚里的孩子没了,你也是帮兇。你们都是。」看着那凌乱狰狞的样子,一个美丽的千金之驱,此时是如此的丑陋狠毒。可她说的每句话,字字句句却是像刺进了皇后的心。
武严帝愤怒的喝斥着:「大胆,你这毒妇!」看着脸色惨白的皇后,连忙握着她的手问着:「怡儿,身子哪里不舒服吗?」
允言摆着手要人把邵紫寧带下去,允祈和允佳看着额娘有异也是着急上前,就见皇后忍不住的流下泪水,「祈儿,你带紫寧来说这些,就是想要我们同意你不册立后宫是吗?」她说的激动。
允祈点点头仍是面无表情的说着:「额娘比谁都明白不是吗?这二十多年来的如履薄冰,额娘不也是走的惊险…再说了三哥的额娘寧娘娘是怎么死的,不就是那拉戴氏那恶毒之人做的吗?就为了一己之私,就夺了三哥做棋子。柔柔受的苦太多了,我不准以后还有人再伤她,可是我没有把握呀…」他悲鸣的嘶吼着。
一旁的允言只是低头不语,他一直都清楚自己额娘的死不单纯,可当年他还小只能依附在皇后底下苟延残喘的过着,心里也是痛苦至极。
允佳看着武严帝,认真的恳求着,「皇阿玛,您是个明君,这后宫中的不堪入目、残忍陷害,您一直都清楚的,您也痛苦啊。您最爱的明明是额娘,可为了已故的皇祖母,您却只能压抑自己内心的情感,直到这几个月,您才真正做回自己。再者,儿臣不认为一定要有后宫三千才能有繁衍子嗣,这二十多年里的日子,多少嬪妃小產身亡,我们又有多少手足在年幼时意外离去…我们何苦又要心爱的人去承受这些?」他说的句句恳切,撼动着每人的心房。
许久,武严帝和皇后只是哀伤不语,过去那段痛苦的记忆又回盪在二人的脑海里。
允祈也不强求,缓缓开口,「柔柔的心已是风中残烛,儿臣只求皇阿玛和额娘能够好好想想。」说完,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淡漠的说完便自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