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把客人掉在店门口的半包烟捡起来，红双喜，最便宜的那种，怪不得不心疼，唐辛夷趁没人放进包里，继续扫地。
当她提着垃圾铲走进柜台时，盼盼和阿华还在加货架，阿姨坐在另一边的柜台里玩手机，店长和副店长在仓库里争论某道菜的正确操作顺序。
阿叔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唐辛夷在发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起一箱饮料走去货架，唐辛夷嗓子眼里就好像被什么黏糊住了，她立刻拖了箱矿泉水跟过去。
“呼……好热……差不多了，可以洗手吃饭了！”
唐辛夷把地上的纸箱堆好，和盼盼分拣着拿去小黑屋，“还早，菜还没做好。”
“吃什么？我闻那个味道，也闻不出什么，他们炒菜好像姜葱蒜不要钱一样。”
“嗯……不知道，阿婷说她做茄子，夹肉饼那种，他们广西家的吃法，不是阿叔那种去皮炒的。”
盼盼冲她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悄声咬耳朵，“那我也觉得不好吃。”
唐辛夷直接用脏手揉揉腰，回以她一个感同身受的微笑。
快了，还有三个月……还有三个月就是圣诞，再之后就是新年，她和苏红凛将会有一个全新的未来。
吃完饭，收钱，重新添加冰箱货架，坐在柜台里拿出新书翻看。
唐辛夷第一次将kindle拿到小店里时，副店长阿婷和店长像是见到了稀奇古董似的挤在柜台玻璃上，对着她的电子书东摸摸西看看，还要调侃几句，你好有钱哦，是正版吗很贵吧，为什么要看kindle啊手机不是一样可以看小说吗，借我玩玩吧可以下电视剧吗……
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带过。
新书……很奇异啊，苏红凛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今天出门比较晚，她就选了这本外包装很古典很神秘的书，结果又重又大，手腕都被压青了。
油纸是那种很硬很厚实的，一点都不透，还有股很好闻的木香，唐辛夷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刨开纸封，把油纸迭好放进包里。
“快递吗？”盼盼被那股香味吸引，靠过来看，“书？我靠好大啊，还全是英文！”
唐辛夷这才发现封面的字全是英文，也不全是英文，书名叫《l'herbierdesexplorateurs》，中间那个des是法语或者德语的意思吧。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看封面，应该和花，植物有关。”唐辛夷按耐住好奇心，缓缓抚摸着封面上的花朵标本，“我要用手机查一下，哦我没有手机，可以用你的手机查一下是什么意思吗？谢谢。”
“客气啥～”盼盼照着名字输入搜索栏，第一行就是某个电商平台的信息，“这个，《探险家的传奇植物标本薄》，哇哦，好有学问的样子……打开给我看看吧！”
唐辛夷摸摸鼻子，平时苏红凛会在首页给她写或放张书签，写点情话和小涂鸦，她还没有做好给别人看的准备，想了下，直接从中间打开书，张开的大小比笔记本电脑张开面积还大。
盼盼情不自禁地用手摸上页面印着的高清植物标本，向往又可惜地对唐辛夷说:“读过大学考过六级就是不一样……这个书有中文版吗，我也想买。”
唐辛夷点点头，“肯定有的啊，你打开的网页不就是吗！”
“哦哦……”盼盼看向手机，随之面露难色地坐回去，“好贵啊，一百多，我还不如多吃几顿买几件衣服，是吧……”
“也是……”唐辛夷拿指头摩挲着那朵有些氧化变色的花，“男朋友买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么贵，看完了……算了……”借给你，你也懒得看是不是？
耳悉到令人想…的快手音乐响起，唐辛夷瞄了眼盼盼的手机屏幕，埋头翻到扉页寻找苏红凛留下的小情书。
破天荒的一无所获。
不过这并不影响唐辛夷继续阅读的热情，苏红凛每次带来的都是三种不同类型的书，偶尔还会要求唐辛夷做笔记写读后感之类的，从那些记录中她可以判断唐辛夷的兴趣取向，从而选择她更感兴趣的类型。
“唔……早知道把kindle带来了，还可以翻译……”唐辛夷翻书的动作愣住，不可思议地凑近纸张。
略过简单的背景和作者介绍，从关于章节正式页开始，每段英文原文下都有铅笔书写的中文翻译，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都进行了翻译，基于唐辛夷的英文阅读理解能力和词汇量，重点都是那些专业的，晦涩难懂的学术类词语。
不同的颜色，标记，备注添加，苏红凛用一种带有负罪感的方式在和唐辛夷分享她的生活。
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用英文，甚至法语德语日语书写，但是她用了唐辛夷最融会贯通的语言，有些领域甚至她自己都不擅长，比如错别字，语序颠倒。
唐辛夷总觉得，自己更爱对方却是顾忌最多的一方，她可以为苏红凛众叛亲离付出生命，可是也做不到如此细致而坚持的事，这种实际行动比任何甜言蜜语山势海盟更让人心动吧？
恋爱中的女人脑容量都不够，随便某件事都可以打动她，或许有人会这么觉得，盼盼就是，所以总是告诫唐辛夷要小心你那个富二代男朋友，但是只有唐辛夷知道，浪惯了的苏红凛疼起人来有多可怕。
她就算不想心动，也不敢不心动。
“啪啪”有客人看到唐辛夷低着脑袋，便用力拍打玻璃桌。
唐辛夷收起笑容抬头，“要什么？”
邋遢的男人低着玩着手机，于是唐辛夷又问了一遍。
话音刚落，柜台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收款信息，微信到账十二元。
男人面无表情地就睨着唐辛夷，忍无可忍的唐辛夷负情绪几乎快要爆炸，按着苏红凛的书才稍微缓和点。
“你脑门上是不是要写着什么，不然我怎么知道？！”
“烟啊十二块的！”男人竟然更生气，潜意识里就把女收银员归类到可以随意使唤且不能发脾气，不然就是有损他男性了不得的尊严的东西，“你这什么服务态度！神经病啊！”
“妈的，你以为老子想在这里买烟啊比外面还贵一块！”
听到声音出来的副店长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对自家店里的员工被人指着鼻子辱骂的行为不为所动。
唐辛夷忍着没有发作，随便拿了包十二块的烟扔给男人，又被他甩回来，打在唐辛夷身上。
“红双喜！十二块的——”
唐辛夷捡起十二块的红玫王给他看标签，“这个也是十二块的啊，你早说不就行了吗！”早说会死吗！
“麻痹的！你这什么服务态度！我去外面买东西还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服务员，了不起啊了不起还不是个服务员！信不信在外面早就打你了……”
唐辛夷想着立刻回骂过去，眼睛却先不争气的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
副店长觉得时机差不多，马上迎过来让盼盼重新拿了包红双喜，双手递给男人，还不停地低头道歉，好不容易把坏脾气的客人安抚下来，亲自送他出店门，边走边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店员新来的不懂规矩，我会教育她，对不起……对不起……”
盼盼小心地坐回去，同情地看着她，反而更让她难受，以前副店长还没来的时候，新人盼盼被顾客刁难，都是唐辛夷主动帮她说话顶回去，可是现在，她也懒得敷衍自己了……
这份工作真苦鳖啊，一个人干着服务台，收银员，理货员，清洁工，打称员，销售业务的工作，却连半点尊严和维护都没有。
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刚把书合上放到玻璃台上，准备为后面的客人买单，副店长就气冲冲地走进来一巴掌拍在书上，当着小店所有人的面吼唐辛夷。
“你那是什么服务态度啊！不知道人家工人一天上十几个小时的班很累的吗？多问一句会死啊！你说你是不是多说一句话就会死，既然这份工作委屈了你，是不是这份工作你觉得委屈了，你那里有问题你说啊！”
唐辛夷低着头努力睁大眼睛，边替客人收银边回了一句，“是我的问题吗？”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啊，说了不要总是板着一张死脸，给谁看——”副店长嫌不够，还把店长也拉出来听她指责唐辛夷。
多威风啊，站在客人的立场教训不懂事的员工，很拉顾客好感又能满足自己大权在握的感觉！
后面的话唐辛夷已经自动屏蔽了，耳心被吼得生疼，眼睛也酸的通红，但是她都忍住了，除了告诉顾客多少钱要不要袋子时，说话声音浓浓的鼻音，一切都掩饰得很好，很好。
继续上晚班，副店长下班休息，店长守着办公室。
整晚除了收银，唐辛夷没有说过多余的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哭起来，只会流眼泪鼻涕不会嚎啕哽咽的那种。
十二点，因为盼盼提前许久数好了钱，只得唐辛夷留下来替客人收钱，五分钟之后还是收拾好走人，店长留下来盘点顺便做那些工人的生意。
唐辛夷还想抱怨的一点就是，明知道小店十二点停业还要来买东西的工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哦，给钱就是大爷。
就因为这延后的五分钟，唐辛夷回宿舍洗澡吹头，还要被郭佳汶数落一通。
裹着半干的头发睡觉，可是郭佳汶偏偏要听着电视声音才睡得着，于是唐辛夷只能在视觉和听觉的双重折磨下，偷偷流眼泪。
顾虑太多，她的委屈只能和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