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院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两号大人物明潮暗涌相峙已久。纵使乔建德院长兼代理董事长几乎一权掌握,但是苏家股份在整个医院的佔比仍是最高的一方,也就是随时都可能倾巢翻盘。朱习菈在医院和董事会上说的任一句话,一直相当举足轻重,就算乔建德这样的长辈,也仍须对她客气三分。
特助的身份,摆明了不是下属,却儼然像个牵制者、监察者。
「表舅,听秘书说今天您一整天都会很忙,早上正想将这徐干事拟好的董事会改选议程细节送过去给您看,您不在我就先放桌上了。另外,还有昨天两个急件的公文夹,希望能在董事会改选之前签核,不知道表舅看到了没?」电话里的声音,轻快而优雅。
方接过电话,便如同受到质询一般,乔建德没好气地,忍不住鼻息用力哼出:「那两份公文我已经看过了,那一条医师助理更名为专科护理师,在院务会议提出就已经被驳回,没有必要的动作为什么还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还有那几台皮肤科的雷射飞梭不是早已经都签约签好,准备交货了,为什么合约还要撤回重审?」
「表舅担任院长的职务,实在太忙碌,太辛苦了,所以您才会贵人多忘事。」面对老狐狸避重就轻的撢回,朱习菈不疾不徐,淡定地说:「上次院务会议驳回的时候,会议上大家不是觉得,关于医师助理的事,会影响到整体编制和叙薪,也对整个医院临床业务的运作都会有所影响,而且牵涉到法律问题。如果涉及医院的财务和法务,或许是不是还是得呈上董事会来决议?」
「还有雷射飞梭的机器,上次我陪着总务准备验收的时候,就发现了厂商所提供的仪器其实是旧型,但是订单和契约所立,本来都是第三代的eco2,厂商似乎有意蒙混过去被我察觉,才支吾其词地说新仪器进货有些状况,所以使用旧型先暂代,而且还说是您核准过。呵!这不是要陷您于不义吗?我一直以为这事您早就知道了呢?」语气逐渐由弱转强,伶牙俐齿的朱习菈,不到三分鐘便将徵结狠狠拋出。
瞠目瞧了一眼秘书,那回到电脑前的小秘书吓得颤了个肩,抿嘴低头打字,乔建德便走入办公室,关起木门,「是哪个业务这样说?随便把我名字拱出来就想蛮混过去吗?呵?打电话给他的主管,叫那个业务自己出来和我对质,这实在太可恶!这!」
倒底是哪个王八蛋的新手业务,怎么会在董事会改选前如此不谨慎地便露了馅,这仪器商的经理管教员工也未免太过失职。怒气在胸口燃烧,闷绝的窒息感便让乔建德脑门又再度发胀。
成功地挑动了对方的情绪,也算在意料之中。但这不过只是开战前奏,朱习菈可不希望正戏还没上场,对手便已夭折,连忙出言安抚,「表舅您也别太生气,听说您最近身体状况不稳,血压高要好好休息,别动了情绪。能交代属下的就分工出去,自己别忙坏了。或者需要甚么跟我说一声,我也可以分劳啊。」
乔建德一个战场老主帅,从来没人敢这样挑战他的耐性和行事决策。四年前,笑看傲娇小公主回国,原本好整以暇地应付,从来不将这小娃看在眼里。却没想到越来越使不上心力,而有些疲于应付。
到底是他错看这小公主的精明干练,还是自己逐渐年事已高。
「我身体好得很,不用你操心!如果这家厂商敢这样乱来,以后就别想再和我们合作。」他撇起訕笑地一个斥喝。
朱习菈立马顺水推舟地附和,「是啊!我也是这样跟他们业务说的,真的是太过份了,以为我们验收仪器都是随随便便的吗?这么好欺骗的话,那我们这地区医院还怎么经营下去呢?」
确实在一笔一笔旧时交易过程的检核中,被她发现太多这样莫名其妙的混帐情事。但要再细查,底下的人员一概混沌不知情,或资料遗失、或承办者早已离职,让她无从拿到任何证据。
这次好不容易从枝微末节中抓到把柄,也是她守株待兔多年,而且事必躬亲地细审查兑得来。
「所以表舅您放心,我一定会看清楚合约内容,叫他们再重拟一份契约,这么大笔的经费还是得重新再次好好审议,您说是不是?」
电话里一阵沉默,乔建德试着缓下自己的呼吸,耳朵里的嗡嗡声又开始扰人清静。
「不过,表舅身体真的要好好保重,听说表舅最近还有些私人的事扰得心烦,如果是金钱上的事,表舅您就不要客气,我也是可以帮忙的。就像二十年前,外公用百分之十的股份,向您挪用现金,来处理我公公密医案的罚缓,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刻意提起旧事,朱习菈只想让他知道,过去苏家所有遗失的一切,她将会以牙还牙,逐一彻底讨回,「只是,过去医院营运额和现在当然不能相比,我倒是可以出价比以前更高几倍的资金来买回那些股份,只要能帮得上表舅的忙,我也会很高兴啊。亲戚之间互相帮忙应该的嘛!」
突然,眉头一拧,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喔!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也挺担心的!就是人事主任那里早上收到了医师助理的辞职单,而且还一次三张,理由都是压力太大不胜负荷。我想,三个外科医师助理都不干的话,可能外科的临床工作会有大麻烦,唉!我和人事主任还在思考要如何挽留才好,这里就……先向您报告一声囉!」
喜的是,这样的结果或许又可以成为另一个举发乔建德不当行为的筹码。忧的是,三个医师助理若真对苏综合彻底失望而离职,或许还会再牵动更大的离职风气,即使她夺回医院主控权,也将面对另一个重建的硬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