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事之前,她一定会要求两个人务必完全关机,谢绝打扰。
那天,黄钧提着他的手提电脑,掐着手机和她的房卡,候在她的房门口,等待的,就是这个暗号。
一分鐘之后,房间里传出淋浴的哗啦声,他才小心翼翼,躡手躡足潜入房间里。
女人和她的旧情人嬉闹的声音,在浴间里的回盪虽然有些刺耳,但是他仍全神灌注在那男人的手机上。
破解密码、盗取手机资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年轻一些的时候,他连大公司和银行帐户都曾盗入过。
当然,那个年代的资讯防盗系统本来就不是非常严谨,以他那时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网路骇客,都能办得到的事,也就没有甚么好拿来说嘴。鱉脚的是,骇入的竟然是电子科技公司老闆的帐户,立即被警觉地封锁、报了案,他和两个同伙也很快被警察逮住。
纵然在监狱里挨棍、挨揍都是家常便饭,但一个孤儿要能不必担心下一餐往那儿寻,也不算坏事。反而担心出狱之后,没有其他正当的一技之长,要不继续鋌而走险重操骇客旧勾当,要不就得忍飢受冻、四处流浪。
深陷在人生黑暗谷底的黄钧,刚走出监牢第一天,午夜十二点还在唐人街暗巷的垃圾桶里觅食,一辆黑色凯迪拉克停在他的身边,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
那一年,他二十五岁。
一个叫做阿ken的中年人,和他操着相同的粤语口音,将他带到那位boss面前。朱老闆,ken叔习惯这样称呼他,所以黄钧也这样称呼。
或许看中的他的聪明、他的才能,或许同样都是黄皮肤的华人、说着流利的中文,甚至那位ken叔也说他来自香港,和朱老闆对黄钧较其他下属更多一份照顾。但不论甚么原因,那恩德一辈子都报答不完。
他的母亲是香港夜店的一名妓女,没等到移民成功,便被黑道打死;他的养父散尽积蓄带着他逃到美国,在胃病过世之前,不过是唐人街一间中华餐馆的厨师;他自己则在父亲还未过世时,勉强中学毕业,便跟着一帮小流氓混日子,耍耍骇客小手段赖以为生。这样的他,又怎敢说出这些年拼命地跟着ken叔努力学习操盘、努力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气质稳重的男人,就为了朱老闆身边那耀眼美丽的公主倩笑一眼。
只是倩笑一眼,也够了。以他卑贱的身分,任何奢求他连想也不敢?
儘管公主心碎离开美国,为的是另一个男人。而他陪着老闆回国参加公主的婚礼,那公主手里挽的,又是另一个男人。他始终是遥远角落里,仅能以卑微目光仰望的配角。
「jacky,公主想跟我借人,要你到台湾去帮她的忙,你愿意吗?」朱老闆一句话,他便觉得自己的心跳顿时快要停止。
锥心的煎熬,莫过于心仪的女子在别的男人身下嚶嚀,而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儘快地完成她所交办的任务,然后架好隐藏式的摄影机,在他们走出浴室之前离开房间。
只是,赵世鏵手机内的资料中,似乎目前为止仍未有搜寻到任何有意义的斩获,这也同样是让杜鑫评绞尽脑汁烦扰的事。如果未能有更进一步的谋划,或抓到足供颠覆赵世鏵的把柄,苏莉妘在董事长的选举上,便毫无胜算可言。
董事会改选结束的隔日,杜鑫评结束晚上的夜诊,便急着到黄钧下榻的饭店房间里,找他一同研究。
「美国那边消息如何?上柜了吗?」
「嗯,现在目前赵世鏵大量吸收资金,确实在宣传广告上下了许多功夫,下周准备上柜,估计便会连续涨停板。坐在手提电脑前,古铜色皮肤的黑发男人,略带着粤语口音头紧盯着萤幕,一边向杜鑫评报告。
一则则新闻,艾德曼生技公司与顶尖大学生技研究团队合作研发的x酵素,在提升人体免疫发现惊人效果。适值艾德曼预备上柜之前,如狂浪般席捲美国各大媒体。
一个摇摇头,黄钧这才回头问,「那手机里的资料可还有其他任何线索。」
杜鑫评拉了房间里的凳子,坐到黄钧身边,「没有,除了那几个简讯看起来似乎有急事,我想其他有任何重要讯息的资料,应该都早已经被删除。赵世鏵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我本以为,只要是人必定百密会有一疏,但是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
唯一在赵世鏵手机中看到略微可疑的,便是看似研究团队的教授发给他的简讯,似是有急事商量。但讯息里,除了要赵世鏵留意他所传过去的e-mail,什么关键重点都没透漏。
而更让杜鑫评忧心忡忡的,还有他和姚典娜在泰国的那几张照片,或许会被赵世鏵拿来大做文章也说不定。如此一来,不只他对苏家当前的危势无法交代,甚至牵连到姚典娜。
「他的e-mail呢?」
「他常用的e-mail有三个,其中有有两个已经被我破解。我进去看过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信件,但有一个e-mail不是一般的信箱,似乎是工作或机要内容所使用的,也是习菈说他和赵世鏵之间会使用的mailadress,只是这信箱安全系统太严谨,一定要得正确的密码才能登得进去,而且是一小时内超过三次错误便会遭到锁码,马上就被发现。所以我只能一个一个慢慢试,到现在还是……」黄钧深锁眉间,握笔的手指,惶惶燥燥地敲着。
「果然狡兔就有三窟。」杜鑫评拉起一侧嘴角,哼笑了一声。看来,这第三个e-mail的书信往来中,必有什么隐密的讯息,「你试过哪些密码?」
「他的生日、身分证字号、结婚纪念日、其他任何家人的生日、身分证字号、公司的代号、创办日,甚至大小写和各种排列组合。」心思细腻的男人,拿起手边凌乱的记录,一串一串的密码符号,又是画圈、又是横线删除,递给了杜鑫评,「杜医师有没有想到,还有甚么可以试的?」
杜鑫评拿起那一叠杂乱的手稿纸,来回在房间里踱着步,烦躁的思绪佔尽大恼,又如何想得出甚么可以尝试的密码?
从小看着长大,对于赵世鏵的了解,就是一个自信好强的男孩,纵然比他小了四岁,却从来不肯乖乖地跟在他的后面。闯祸惹事,需要他出手干涉的时候,也总是一副桀驁不驯的脸色。
他以为赵世鏵是喜欢朱习菈的,至少曾经。当那五岁小男孩无法替朱习菈抢回她的娃娃时,鲜红血跡沾染的额头和愤怒的目光,杜鑫评从未忘记过。
而那愤怒,其实是衝着取回娃娃的杜鑫评,而非抢走娃娃的大女生。
或许,赵世鏵一直恨着他吧。小时候相处的日子里,他以着年龄的优势,像个掛上光环的孩子王。在长辈们的面前,特别是苏爷爷,对他的成熟懂事讚誉有加,而那男孩却一直是让大人们头痛的麻烦製造者。
想起检视赵世鏵手机里存档影像中的一张照片,男人身后办公桌的笔筒,一支亮眼的白色烤漆钢笔,让杜鑫评感觉有些熟悉。
女孩高中毕业前,拉着他一起帮忙挑选,送给赵世鏵的生日礼物,至今还伴在他身边?
灵光一现,他突然开口唸出:「sara0818。」
黄钧愣停了一秒:「呃……sara0818?」闪动的光辉在他眼底,顿时意会地抿起嘴。
古铜色的长指,敲在手提电脑的键上,「不行!」wrongpassword红色字样显示在萤幕的框格中。
「小写试试。」杜鑫评往黄钧身后靠过去,再提意见。而黄钧也正心有灵犀地,再次键入密码。
「还是不行。」他摇摇头。
杜鑫评急着又说:「英文字和数字倒过来呢?」
黄钧没有动手,就怕连续三次错误,帐号便锁住了。两人相视,同时叹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
这样的心神俱疲地尝试,每一次都是机会一赌,却每一次都失败落空,但仍需继续尝试。为了同一个女人,为了同一个目的,就算对黄钧来说,眼前的男人是那个得天独厚,坐拥公主阮玉温香的幸运者。
「不,等等,我记错了,应该是sara0816,习菈正确的生日应该是0816,除了她的家人之外,只有我和世鏵知道。」杜鑫评突然惊呼起来。
小时体弱多病的公主,父亲为了帮她改运四处求神问卜,户籍上改过出生日期。但这对实事求是的苏爷爷来说,却是嗤之以鼻的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