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月原先并未预料美术教室里会有人,虽然曾想过请教同学,但和她一起修读视艺科的同学都晓得,她就是个把上课当补眠时间的傢伙,知道她居然要临急抱佛脚,也不晓得会给出什么反应。倘若他们不肯教自己,那也就罢了;最怕的是有人多嘴,将她的举动告知张芷萱,那接下来好长一段日子,她便都注定不得安寧。
再三衡量过后,她决定独自作画,反正她也没想拿高分,就是觉得阮文嘉太烦人,想堵住他的嘴巴而已。她还想,要是到了教室,发现里头有认识的人,那她定要马上掉头走人,寧死也不要让别人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屈服在了阮文嘉的「淫威」之下。
可是此刻,美术教室里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是如此地陌生,而那张伴着午后光影的侧脸,看起来竟比她所见过的任何脸庞都要来得美好,教她一时之间,竟连逃跑的脚步都挪不动,只能站在教室门外,怔然望着眼前这幅唯美得过分的风景。
她看得太专注,甚至没有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完成底稿,正要起身拿别的工具,结果她躲避不及,当即与他打了个照面。
偷看别人却被抓包,她的眼底顿时袭上了几许尷尬。可对方却对她的神情视若无睹,只带着些许诧异,微微挑起眉角,朝她掀出一个轻浅的笑容。
「你好。」他边说边頷首示意,「你也是来画画的吗?」
突然被这么问及,叶月颇有些失措,张口哑然了半晌,才总算挤出一个「是」字。
那人察觉到她的不安,却不是很理解,沉吟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乾脆一笑置之,抬手给她指了指方向。
「那边的画架可以用,我都看过了,目前没有放上其他人的未完成作品的,应该就只有那个了。」
「呃,是、是喔?」
他的语气太温和,让叶月霎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侷促地应上几个单词,然后匆忙提着袋子,在他所说的位置上坐下。
手忙脚乱之下,好不容易设定好了画布跟作画工具,她握着画笔,却感觉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没办法下笔。
那男生在她坐下后,便再没理会她,自顾自地继续他的工作。偶尔地,他会从椅子上站起来,到不远处去拿东西,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安静地坐在画布前,以一种在她看来轻柔得近乎不可思议的笔触,在他的画作上涂涂画画。
她其实看不懂他的画,因为那幅画似乎还在起始阶段,而他画画时又特别用心,不像她在课堂上见过的其他同学,为了赶着交作业而草草交货,他每画下一笔,眼神都透着认真,彷彿他面前的不是画布,而是某个值得他奉献一生、倾心以待的美丽情人。
约莫是受他的这份心情影响,纵然画布上只有几种单调的色彩,可叶月遥遥望着,就觉这画给她一种非常舒心的感觉,即使此时她连那人的预想构图都看不出来,心底却默然泛起一阵暖意,教她情不自禁想微笑。
她喜欢这幅画,更喜欢这人画画时的样子。因此,她并未出言打扰,只是默默垂下握着画笔的右手,静静瞧着他的动作,瞧他如何一点一滴地,让那幅画渐渐生动起来。
那像是魔法似的笔触,让她为之而深深着迷,连自己原本到美术教室来的目的都忘得一乾二净,直到夕阳西下,催促学生回家的鐘声响起,她才猛然惊醒,也才发觉,自己竟就这样盯着一个陌生人,还盯了接近两个小时。
意识到这一点,她立时就困窘了起来。偏偏就在这时候,那男生正好盖上画布,转过脸来看她。
想来他应该没什么意思,只是基于同学爱,想提醒她别在这儿耽搁,赶紧回家。结果不巧,他刚回过头,就望见了她身前那幅空白一片,歷经两小时依旧一笔未动的画布,以及她急急收回,却还是被捕捉到馀光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