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那份。”
在昏黄灯光映照的洁净银色吧台上,一份就像走私毒品,为了避免任何内部气味泄露,被黄色密封胶纸一层又一层包紧,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包裹被推了过来。
脱了外套,穿着露出肩膀的马甲,正在喝一杯冰酒的银黑色短发男人,将递往唇边的方形酒杯停下了,“这是什么?”喑哑的声音发问。
就像是对他的明知故问而感到有趣似的,有着一头柔和金发的青年,只是回以一声轻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黑发男人修长的手指将酒杯放下了,一只胳膊肘还撑在桌上,他犹疑片刻,还是伸出手去,将那个小包裹挪到自己眼前,那张微垂着的,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的冷峻面庞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唯有眉宇微微皱起,目光凝固在这满是封条的黄色小包裹上面,就像看着一颗炸弹,又像在看着一件极为渴望的东西似的,那种排斥又沉思的矛盾眼神。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金发青年也勾勾手指,给自己叫了杯酒,银色的机仆沉默无言地奉上。
“这是把我们当什么?”克莱因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丝讥讽。
“放轻松,我的朋友。”金发青年说。克莱因将自己恼怒的目光投向他,因为继承了独特的基因战士模板,赛维斯特的面庞远比船上的任何同袍兄弟要精致,在他那仿若金羊毛般的柔顺卷发下,是一张苍白而英俊非常的脸,唇红齿白,一双灰色眼眸如温柔秋水。
“这只是实验室产物。”赛维斯特说,“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
“不,这是尊严的问题!”这有着一张桀骜冷峻面庞的黑发男人,眼中染上一种像是狠劲般的怒火,“我们不是怪物!为什么我们要吃这种东西。”
“你我都不是,”赛维斯特沉默了一会,劝解道,“这绝不是同类相食的茹毛饮血,这只是暂时性的……治疗方式。”
克莱因轻轻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这种说法,他的目光收回,望向舷窗之外,他们所停泊的这颗蔚蓝而宁静的星球上的大片海洋区域,“……照我说,根本就不该对他们做出如此让步。”
“应该像我们以前的任何一次战争,毁灭那些迂腐的政权,彻底摧毁星球上的防御和反抗,然后将他们全都掠夺上船。”为什么要花费十年之久的时间,为他们建设,在谈判桌上缓慢推进,以如此漫长而温吞的占有方式。
“别这么说,他们是我们的同胞血亲。”赛维斯特说,以就像陷入一场温柔的幻梦般的轻柔语气,“在宇宙的亘古之时,便与我们分离……他们本就是我们的一部分。”
“嗤,他们也算我们的同族?不过是一群软骨头,恰好躲在银河的角落苟延残存。当我们在银河战争中流血牺牲,在荒芜破碎的星球上挣扎求生时,他们在干什么?他们连自己的母星都还没能踏出一步。如果我们真要将他们作为牲畜……”克莱因激烈地驳斥着,直到赛维斯特用越来越严厉的眼神打断了他的话。赛维斯特明白,自己的朋友并不是真心这样想,他只是在为此感到矛盾和焦躁。
“我们不该这么说。”赛维斯特放松下来,柔和地说,他慢慢喝了一口酒,“再过几日,等到亲身接触过后,再做评判吧。”
话题又若有若无地回到了那个包裹上头,一股古怪而诱人的氛围再度浓重起来,克莱因将目光转回了面前的包裹上,他顿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就像再也无法忍受似的,烦躁地向它伸出手。
“别这样。”赛维斯特伸手阻止了他。
“你吃过了?”克莱因单刀直入,敏锐至极地发问。
赛维斯特微笑起来,他的喉咙吞咽了一下,似乎回味了一下那滋味,“回你的私人舱室,再独自享用吧。”
“非常不错的。”他就像品鉴过一块绝佳美味的鲜嫩羊排而对朋友做出推荐似的,声音格外温和。
虽然这里是专用一根通风管道,空气相对密闭的休息区域,其他人也都在各忙各的,但如果他在这里拆开,气味泄露出去了,难免会引起意外。
“这是我们的解药,我们梦想的甘霖。”赛维斯特仿佛很怅然般地叹息了一口气,隔着舷窗看着那蔚蓝的星球,就像在看一颗珍贵至极的露水。
不知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是两个文明的相撞,也是两个文明的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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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分配给你的舱室中,卡斯坦因舰长在将你带到这里以后,就有事先离开了,他告诉你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你可以按喜好随意布置。
让你感到惊讶的是,房间的角落里,已经有了三个迭起来的大铁箱,你本来以为这是之前收拾这个房间的时候留下的,结果上前一看,发现上面竟然写着自己的名字,打开后,里面全是你的生活用品和衣物,那些你放在自己家里的东西。
你震惊而脸红地马上关上了箱子开口,因为看到自己的一条条粉红波点有着小蝴蝶结的内裤,都被整整齐齐地迭好了,比你放在家里柜子里的时候还整齐。想象着不知是谁,将你的衣柜里乱塞的内衣内裤一条条拿出来,规规矩矩地迭好……
帝国的办事效率真高,也让你感到隐私有一点被冒犯,纠结了一小会后,你还是叹了口气,准备把这些行李都整理出来,摆放到这个房间里。
看来,你确实是通过面试了的意思……
你一边把一件件衣服挂进衣柜里,一边感到有些庆幸,但又有点不安,因为不太确定自己能否承担工作,在星际帝国里任职,会是什么体验呢?同事好不好相处,工作难不难……
收拾了好一会后,听到有人敲门,你走到门口,迟疑地开了门,你最先看到的是银色的胸膛,你的心为之一跳,一股熟悉的感觉让你觉得不妙,你慢慢抬起头来,窒息地看到一副熟悉的模样。
是那个很久以前检查过你的身体的,面庞由光洁钢面覆盖,没有五官的,银色的机械仆从,他给你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不过……等等,他确实是当年那个机器人吗?因为这种机械仆从毫无个体特征,看起来应该是量产,没有区别的。
这样一想,你就放松了些。
“CM390001号,泰拉裔女士,欢迎来到VIl黑舰号,您的行李已经为您送到,如果您对房间有任何意见或其他需求,请按键呼唤我。”机械银仆用他那悦耳低沉的男音说。
“啊,我没有什么需求……”你犹豫地说,突然,你想到什么,“麻烦问一下,洗手间在哪里?还有浴室。”在房间里你好像没有看到。这群帝国人也是要排泄和洗澡的吧!
机械银仆沉默了一会,可能在查询,很快他就抬起面庞来,“这一层的卫生间在出门后左转通道直走的最后一间,公共浴室在生活区的另一边。”
啊?!公共浴室!!你深深震惊,有点手足无措。算了,你必须先上个厕所,之前的太空电梯让你太紧张了。
向机械仆从确定了位置后,你跑回房间,从桌上抽了几张自己的餐巾纸,小步快走向卫生间了。
你停在这暗银色的开启舱门前,停住了脚步的原因是,这公共卫生间,让你感到很陌生,因为……它没有男女标志,不分两侧……
你觉得膀胱的情况越发紧急,犹豫的感觉越来越淡,你狠下心来,快速地看了一眼公共卫生间里面,贴着黑色线条的砖块,简洁明净,又长又干净,空空荡荡!你立马冲了进去,飞快地跑上一个小间,把门关上,坐下解决问题。
感觉自己释放了以后,你站起身来,颇感新奇又意外地感受了一下马桶释放的某种清洁和消毒的雾气,脏液被真空负压吸走,你似乎没有用上餐巾纸的机会,但是心理惯性作用下,你还是擦了擦,柔纸面上干燥而雪白。
没有垃圾桶,你犹豫地左右看看,只好把它丢进马桶里,马桶不像你刚刚自己站起来时候那样,自动把脏物吸走……
“唔……”你在想,是不是应该坐下去,再站起来一次,重新触发一下冲洗功能。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你似乎听到了隔间门轻碰的声音,“呀!谁!!”你神经紧张,惊吓地喊了一声,但是下一秒,你赶紧捂住嘴巴。
如果是其他人来上厕所怎么办!如果是男人怎么办?!
你胆战心惊地等了一会,你这么一叫以后,对方好像也受到了惊吓,悄然无声了,外面非常安静。
你悄悄打开隔间门,瞥了眼外面,没有人……
是风吹了一下吗?你看了眼头顶天花板氧气循环的出风口。突然,你觉得自己好像眼睛花了一下,因为……因为,你紧紧盯着通风口边上的黑砖线条,你确信,自己刚刚看到那线条扭曲了一下,就好像有空气般的水波拂过那里,造成的折射。
为这无法解释的现象,你感到一丝恐惧,几乎让你动弹不得,那东西又动了一下,它在天花板上向你爬来吗?!!
你惊慌失措,身体僵硬,很突然的,从门口响起了一阵沉而镇定的脚步声,就像是有人走来了,这声音仿佛打破了空气中停滞的隔膜感,你的手脚突然能动弹了,你慌忙地躲进隔间里,重新把门锁好。
你捂住嘴巴强忍喘息着,那到底是什么?!是鬼?!还是外星生物?!
新来的脚步声已经进了公共卫生间,如此沉稳,如此宁静,你悄悄打开一道缝,想看看来者能不能帮你。
这人看起来非常高大,暗金褐色的长发,健硕的背影,看起来和你之前见过的舰长完全不相上下,他停在另一侧墙上洁白的男式小便池前。
你听到了拉链的声音,呜……是个男人。
你几乎难过地哀鸣出声。不知是不是错觉,你似乎听到一声嗅闻的吸鼻声。
“谁在那里。”低沉可怕的喉音随之响起,那人回头了。
你的心几乎像是从悬崖上掉下去,多么尴尬啊!在看清他的面容之前,你就已经像是缩回壳的乌龟那边快速,紧紧锁起隔间的门。
你听到脚步声,然后停顿,你喘息着,看着他的影子映在隔间门的下方,他缓慢地敲了敲门。
一种像是被狩猎似的,无言的危险和死寂弥漫着。
“对不起对不起!”确信自己被发现了,你慌张无措地拼命道歉。“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能帮我!天花板上,天花板上……”
那人安静了,他不再敲门,空气里只有你的喘息声,你抬起头来,想再看看天花板上那个怪物,突然就听到了巨大的嘭的一声,你只看到一道像是洁白陶瓷的影子被抛出,天花板深深陷进去一道凹陷,陶瓷碎片四分五裂,水管也炸开了,在这混乱中,有东西嘭的跳到地上,然后没过一秒,就传来一声尖叫,这尖叫像个男孩,惊恐万分。
你本能地蹲在地上,水也洒了你一身,被浇湿,在外面那咽呜声和拼命踢蹬声中,你哆哆嗦嗦地开了门,走了出来。
你看到一个金褐色头发的强壮男人,半跪在地上,他的头发也湿透了,水珠一滴滴从发梢往下流,流过他坚毅英俊的眉宇,无法湿润他那冷酷如兽的神色,他的暗绿色眼睛里瞳仁危险地收紧着,死盯着被他捕获的猎物。
他手底下掐着一个孩子,就像对待一只动物似的,把他狠狠按在地上,那孩子有着灰暗的皮肤,看起来有点奇怪又瘦弱,从他皮肤上那一明一暗,翕张的羽鳞中能看出来,他就是那个“隐形人”。
“我的天呐。”你忍不住快哭似的惊呼道。
“……这,这没关系吗?”公共卫生间里此刻可以说是一片狼藉,一个陶瓷尿池被从墙上拽下来了,地上到处是碎片,天花板上凹进去一个大坑,水管裂了,正在喷洒。
那灰皮肤少年在拼命踢蹬,试图脱身,可金发男人毫不留情,好像还掐的更紧了,男孩的挣扎逐渐脱力,就像快要被掐死似的。
“你……你放了他吧。”你颤巍巍地开口。
这一出声,就像是把森林之中,正咬住了猎物喉咙的猛兽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一样,男人的目光转瞬就移向你,危险感顿时升高。
你哽咽了一下,腿都快软了。
雨雾蒙蒙,此刻的场景,就好像撞到一个反社会杀人犯似的,他的目光将你从上到下的紧紧打量一遍,这个长相俊美,如野兽般致命而凶残的男人,专注地死死盯着你,就好像要把你浑身扒光似的,然后张了张他的嘴唇。
“这事和你无关,泰拉女人……你可以走了。”
男孩突然就像回光返照似的,猛地又发出一声尖叫呻吟,这声音好像从气管里挤出来,艰难又渗人,似乎是掌控他生死的那个人在这时候,和你说话的时候,又忍不住用力收紧了手掌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