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菱的手指抠在手心,紧张得几乎呼吸不过来。于她而言,无论换的是哪一个太医来诊断,最后结果都不会变。除非——
这时,外头忽而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却是领了皇帝口谕的大太监回来了。
太医署离椒房殿不近,一来一回并没有这么快。正是众人诧异之时,却见大太监身后跟了个眉目疏朗的青年,他头上落着雪,瞧起来奔波已久。
一见他,周菱虽恼恨,心中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是皇帝派去的人行至半路便遇见了提前回宫的路长鸣,北凉使臣身中奇毒,他被张岫叫回宫配药。
一路上,路长鸣将这前因后果都过了一遍。晓得九公主一力承担了此事,却也是险中之险,若真换了旁人来,她与云雪仪都要被刮下一层皮来。
公主失贞,尚能有回寰的余地,若是后妃淫乱,那便是实实在在死局。既然她已承认,他便只需顺着她就好。
宣德帝一见路长鸣,脸色倒是缓和了好些。他素来欣赏这些年少成才的人,似张岫,似路长鸣,既是他的近臣,又是他的得力助手。如今长久为他请平安脉的太医在此,宣德帝便叫他好好把一把云雪仪并她女儿的脉象。
这殿内十几双眼睛都盯着,路长鸣面色沉着,手指搭上云雪仪的腕子,脑中不由空白了一瞬。
她竟真的怀孕了……且真的打掉了。上回他的挚友没了孩子,他那时只觉未曾有过丧子之痛,并不晓得他为何那样颓丧。如今骤然得知,心中五味杂陈,却又因在这等场合不得不好好掩饰着。
他搭上的那条腕子正轻轻颤着,仿佛怕极,又仿佛是厌极了他。
他低垂着眼,又去探周菱的脉象。
路长鸣跪在殿中,语气平稳地向皇帝禀报:“云才人身体无异,九公主堕过一子。”
“啪!”早便握在皇帝手中的茶盏被抛了出来,在周菱身前碎开。瓷片飞溅,一小块划向她脸侧,割开小小的口子。
分明是这等严肃可怖的情形,周菱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太傅。上回他气极摔盏,即使是恨她阳奉阴违,也忧心她会被碎片伤到。
她闭上眼,又一次重重地磕头:“女儿有罪!请父皇、母后责罚!”
“责罚?!朕当然要罚!你一个女儿家,荒淫无耻!尚未出阁便做出此等下贱之事!”
周菱紧紧地咬着唇瓣,心中呵笑。谁人不晓得当朝皇帝荒淫,连微服出巡也是为了去那等烟花之地取乐!他竟还骂她荒淫无耻!
“皇后,你管教不严!使得朕的女儿做出此等丑事!”
既已确定她堕胎,接下来便是甩锅了,毕竟皇帝怎么肯承认是他没教好女儿?他可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
皇后咬咬牙,跪下来请罪。
她在心中记了贤妃并云才人母女一笔,脑子里峰回路转,又把战火往周菱那引:“此事是臣妾治下不严。只是小九向来是个乖巧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许是被旁人引诱了……”
皇帝经她提醒,又是想起要抓出睡了他女儿的贼人,便沉着脸逼问:“哪个是你的奸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