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菱自然晓得这位太傅同他祖父的传言。祖孙俩千辛万苦延续张氏荣耀,在张老大人死后,张岫守孝三载,茹素数年,可见二人情谊深厚。
她自知失言,气势弱了两分:“还不是怪你……谁让你不给我钱。”
他生气,她还觉得他抠门呢。若是他平日里大方些,不动那些心思,多给她一些银钱,她何至于落魄到要去卖他的东西换钱。
她理直气壮:“你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张岫被气得胸腔发闷,只觉自己要被气出个好歹来。前脚打听到宫里云才人一事的来龙去脉,晓得了宋恒那厮喜当爹,后脚便有张运呈上来从手下当铺里找到的珍贵之物,知道是宋恒卖的,他那会儿心凉得几乎如坠冰窟。
她这般有理,真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眉眼冷漠,转过身要走——
周菱扯住他的袖子,嚷嚷:“我的东西!你还我!”
周菱有些尴尬。她运气实在是有些背,让人卖个东西,竟还能卖到他的手上。这亲近之人送的礼物,她自然晓得珍贵的,但实在拉不下脸来道歉。且她逞一时嘴快,现在才想起来她阿娘还被关着,宋恒没太傅那么大的权势,定帮不上忙。她早知便不该这么大的气焰。
张岫扯着自己袖子的另一边,想走走不掉,见拗不过她,额角青筋跳得厉害,索性将自己向来珍视的玉坠摔在榻上,怒道:“给你!”
周菱呆住了,被他这怒发冲冠的模样吓到,手一不留神便松开了。
张岫拂袖而去。
她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又垂下头将那枚失而复得的玉坠握紧手里,瞧见那很是精巧的观音被他摔出了一丝裂痕。
“真狠心。”她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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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恩断义绝了一回。
周菱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想着。
上回太傅生她的气,说了句“就这样罢”,这回气得一句话也不多说,走时好像还被绊了一脚。
他好像还受伤了,她闻见他身上的血腥味了。
周菱又掏出那枚玉坠看看,想等过几日守卫松一些,便做些补血的汤让邓安送给他。
恩断义绝可以,但得她先把她阿娘从飞花宫救出来。
脑子里想的都是好的,然而临了却总是出错。
正月十五夜,周菱坐在廊下看满宫的天灯,双手合十许愿。
她今年十六岁了,前路终于有了盼头,她可以出宫,再争取将阿娘也带走,她终于能够和阿娘一起过上好日子了。
她鼻子忽而皱了皱,空气中烟火的味道逐渐变大,寒风习习,传过来的竟仿似烧焦的木头味。
周菱站起身,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怪异之感,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正呆愣着,男人从院墙外翻进来,面容凝重一片,没有他们一刀两断时的冰冷,只带着些许不忍。
他攥住她的手腕:“飞花宫起了大火,咱们现在过去。”
周菱耳边一片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