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摇曳不定,四周静謐,能够清晰听见木材燃烧不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长时间处在高警觉的状态下,要耗费的体内与耐力并不少,兔子断断续续睡了一阵,她不敢睡得太沉,深怕有异变,迷糊中,兔子感觉到有甚么东西在她眼前晃过,她迷濛的睁开眼,瞧见有一隻手正好来到她眼前,那手微微僵了一下,默默退下去。兔子伸手捧住那隻手,她糊里糊涂的笑着,低头一看,安然已经清醒过来。
安然也在看兔子,她嘴角噙着笑意,柔声道,「你傻笑甚么,睡糊涂了?」
兔子摇头晃脑,她抱着安然的手,将脸埋入她的掌心,亲暱的蹭了蹭。
安然见兔子这模样,脑海里顿时淌过兔子小时候,尚未化形成人时,她也是这般向她讨摸。
安然坐起身来,兔子拉走她一隻手,她便用另一隻手去摸兔子的头。兔子许是睡得迷糊了,她温驯的靠往安然怀里,乖巧不动,她眼睫煽动几下,缓缓闔上。安然察觉到兔子身体在她怀里沉了些许,似是又睡了过去。
那边夏嵐看见安然醒了,她悄悄移动过来,兔子看着还很疲惫,二人不想闹出动静将她吵醒,儘管夏嵐有一肚子的疑问要向安然讨教。
当兔子完全醒来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她一抬头便撞进安然眼里,她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在安然怀里睡着,她侷促的退开,支支吾吾道,「我本来没打算睡的,我...我睡了很久么?你们其实不必等我,可以将我叫醒。」
「我也是刚醒。」安然睁眼说着瞎话。
夏嵐在一旁听着,也跟着应声,「是啊,走了一整天的路又要与尸人交手,好累的,我也是睡到方才才醒。」
兔子迟疑的看向二人,欲言又止。
夏嵐问过安然的状态,安然摇头说她无碍。安然服下丹药后,血蛊在她体内温顺不少,只要血蛊不作乱,安然便与平常无异,她妖身退去,眼底黑瞳温润清澈,只是她眉尾处被蛊虫咬了一口,一道暗红印子尚未消退。
夏嵐又问她们的打算,兔子正要开口回答她,却在这时,地面一阵剧烈晃动,叁人面色一凝,四面八方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坑洞间陆陆续续有尸人爬行出来,夏嵐在前开路,兔子持霞红走在最后,安然见兔子落在后面,折返回去拉她。兔子正在后面阻挡尸人前进,她感觉到身后有东西靠近,分神去看,发现是安然返回,兔子急道,「安然,你快些走。」
尸人就要将她们层层包围,安然环顾四周,倏地,她眼底寒光乍现,袖口一抖,金色铃鐺顺着她手臂挥动的方向,打在一隻正朝着她们扑过来的尸人身上。尸人身体被铃鐺穿透,里面蛊虫密密麻麻的四处逃窜。
安然站在兔子身前,她目视前方,却是在对兔子说话,「芯妤,你随夏嵐先走,我待会跟上。」说罢,安然从包里取出棉布团,脚下一踏,身姿凌空,她身影越来越远,隐没在尸人中。
兔子想过去帮安然,却被原本走在前路的夏嵐拉着走,夏嵐回头一看不见他们二人,急匆匆跑回来,她一回来就看见安然过去对付尸人了,这尸人虽难缠不死,但并非是他们的对手,有安然一人便足矣。
「芯妤,别磨蹭了,快些走吧。」
前路也有尸人靠近,兔子顾不得后面,只好将后路交给安然,她来到前方与夏嵐一起开路。兔子每击退一隻尸人,夏嵐便将烈火引至尸人身上,空间里火光大涨,尸人被焚烧至焦黑,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兔子捂着口鼻,顺着通道走下去。方才一阵慌乱,她们已经远离了水声处,现在不晓得走到了哪里,夏嵐跟在她后面,左右张望,突然间,她啊了一声,兔子戒备地回头去看,发现夏嵐走到岩壁边一脸专注的在看甚么。
兔子走过去,岩壁上刻着记号,记号花俏不似寻常图案,夏嵐指着岩壁,嘖嘖两声,篤定道,「我怎地瞅着这图案像隻鸟。看来,这条路,千波他们走过。」
兔子也看见了那鸟型的记号,鸟嘴朝向前路,只要一路前行,定是还会有宋千波他们的线索。兔子在鸟形记号下又添了一个标记,一会儿安然追上来时瞧见了,便能晓得她们去向。
「我与千波他们已分散多时,眼下不知他们情况如何,我们还是儘早跟上去吧。」
「嗯。」
二人快步走过。果不其然,每隔一段路便能瞧见这小鸟图案的记号,宋千波这人也是谨慎,许是深怕旁人找不到他,特意将记号做得这般明显,这倒也好,让兔子夏嵐二人省心,用不着去推断这是何人留下来的线索。
走了好一段路,她们忽然听见前方有打斗声传来,兔子侧耳去听,好似并不在她们这条道路上,她转头去看夏嵐,夏嵐也在辨别方位,她迟疑着开口,「我们先往前走看看。」兔子一时拿捏不准位置,也只好如此。
火光能照应的范围实在太短,她俩又往前行几步路,这才晓得她们到了路底,她们又折返回方才听见打斗声的地方,左右两侧都有坑洞,可岩壁上却没有记号,兔子猜想许是宋千波他们到了此处后,碰上了甚么情况,事态紧急,来不及留下记号。
这墓穴之大,游走其中就宛如身在迷宫里,一不留神便会迷失方向,陷入困顿。她们不好分开行动,兔子凭直觉去选坑道,两侧坑道都是向上而行,兔子要给安然留记号,夏嵐便先探头爬进坑道中。好在兔子直觉不差,二人尚在坑道中便听见上面传来宋千波的声音,他骂骂咧咧的说了好些话,但四周敲击墙壁的声音不减,夏嵐听不清他在说甚么。爬出坑道后,地上随处可见焚烧过后留下的痕跡,二人顺着痕跡方向一路探寻过去。
宋千波等人被尸人围堵,他们仓皇逃进一处石室,这里并未安置棺木,看似尚在修筑中。他们手中油料用尽,宋千波身上的银针也用完了,他擅使毒术与针法,毒术对尸人并不管用,这下没了武器,他就剩一双灵活的双脚,宋千波身后拖着一大群尸人,他跳上跳下,手边又要带着蛊王,分身乏术,实在没办法再去帮忙云华她们。
云华擅使拳脚功夫,她妖兽特徵显露,尸人向她袭来,她挥手就是一拳揍过去。辛崋面色越来越苍白,她手持着鉤爪,一手捂着肚子,慢步退到云华身后,她俩背靠着背,相互扶持作战。
「辛崋,你怎么样?可还好么?」云华一直在关切辛崋的状况,辛崋的脸色从他们遇到尸人后就越来越差。
辛崋苦笑着,面露无奈,云华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表情,辛崋努力稳住气息,好让自己说话的时候,能够平稳些,「我无碍,云华,你且先顾好自己吧,我还盼着与你一起回白云山呢。」
那边尸人追不上宋千波的脚步,愤而转往攻向云华,辛崋体内有尸蛊存留,尸人将她视为同类,并不攻击她,可辛崋不晓得,她与云华并肩作战,瞧见尸人过来,她便持着鉤爪与尸人抗衡。
辛崋内里空虚,体力大不如前,无法与寻常妖兽比拟,且有蛊虫作祟,她此刻已经相当虚弱,尸人难缠,不用火攻根本难以退敌,辛崋口中喘息不止,眼底神光飘忽不定,忽然间,她手下一松,鉤爪落地。
鏗鏘一声,在危机关头,在云华耳中是如此清晰,甚至刺耳。
云华眼底兽瞳泛着一层阴森森的绿光,她横身一脚,踢飞一隻欲要近她身的尸人,她顺着旋身的力道,借力使力,扫向尸人下盘,尸人一时被绊倒在地,挣扎着起身。云华退回辛崋身边,忧心道,「辛崋,你到底怎么一回事?可是解药不管用么?怎么会虚弱的连个武器都握不好?」
辛崋双手止不住地在颤抖,云华瞧见了,又抬头去看辛崋,辛崋看着落到地上的鉤爪,她视线缓缓上移,从尸人的腿脚一路往上,尸人衣衫襤褸,沾着尘土,难以辨识出原来的样式,可辛崋却愣了一瞬,她猛地抬眼,将尸人的面目看尽眼底,尸人没了血肉,面容与生前浑然不同,皮肤乾瘪贴着骨头,模样惊悚可怖,可辛崋却用着怀念故人的口吻,说,「云华,你瞧它像不像你们村头主雪婶家的小儿子雪风。」
云华转头去看那隻尸人,她眉头一皱,这尸人如今面目全非,如何能看出生前是何模样?再说,她根本就不识得甚么村头主雪婶家的儿子。
辛崋又将视线移到另一个尸人身上,尸人伸着手,踩着虚浮的步伐朝着她们过来。
「原来你我的族人都葬在这里,这里地大清幽,是个好所在,若能长眠于此,倒也不错。」
「辛崋,你没头没尾的在胡说八道甚么?」
辛崋转头回来看她,「你阿姐...曾嘱咐我...要我好生照顾你。」
尸人突然暴起,朝云华袭来,云华手中利刃拳套被她打得磨损,她将前方的尸人击退,咬牙切齿道,「我说过了,我已经长大了,我不需要你照顾。」
先前被云华打倒的尸人再次站起,攻往她们这处,辛崋已经没有馀力去战斗,云华一边对付尸人,一边要分神去护她,敌眾我寡,仅凭云华孤身之力,如何能敌过这些不知疲惫的死尸?
终有气力用尽时。恍惚间,云华发现自己漏失掉一隻尸人,尸人从辛崋身后袭去,她心下一慌,顾不得自己前方的尸人已经攻过来,她将后背暴露在危险中,她将辛崋拉过来,护在身下,云华一拳打退尸人,尸人仰翻在地,手脚不灵活的抖动挣扎,似要翻身。
「云华,你这般护我,好生危险的。」
云华还未意识到身后出了甚么状况,辛崋将她抱入怀中,脚步微微错开,两人身姿调转,云华还愣神着,便见辛崋将她推开。云华踉蹌的往后跌去,温热血沫溅洒在她身上,云华瞳孔紧缩,她抬眼看去,辛崋身体被尸人长臂贯穿,腥红迅速浸染布料,血,如柱般,在往下淌。
云华狠狠吸了一口气,失声叫唤,「辛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