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叔打来电话,一向冷静的声音藏着颤抖,
“小云跟俞坤吵架,从楼梯上摔下来,孩子已经没了,她还在抢救……”
身体的热度陡然降至冰点,离她极近的陈沧也听到听筒漏出的细碎声音,感觉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
“我知道了。”
陈锦瑟挂掉电话的动作机械,目光失焦涣散,脑中空白了一阵。
她不知道自己该给出怎样的反应才是正确的。抛开陈锦云多年来刻意与她明争暗斗不提,她的存在始终是扎在陈锦瑟心里的一根刺。
时刻提醒她父母之间的龃龉,母亲和自己遭受的背叛,还有许许多多被一分为二的偏爱。
陈锦瑟自认是个冷漠刻薄的人,这世上除了爷爷之外,很少有人能触及她心底的柔软。她也以为得知陈锦云倒了霉,至少会产生些快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重慌乱到不知所措。
为陈锦云和那个孩子的遭遇感到开心是人性的泯灭,但为他们难过又何尝不是对母亲,对自己过往数年自我放逐的背叛?
在她的沉默拉扯中,陈沧安静等待着,只是依旧握住女人的腰,以此来提醒她身边有人可以依靠。
良久,陈锦瑟往他胸前轻轻靠了靠,像在汲取力量,然后轻声开口。
“送我去医院吧。”
抢救室外的走廊白炽灯晃眼,衬得这里寂静荒凉。
陈锦瑟和陈沧一前一后从电梯出来,第一眼便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拐杖拄在身前,好像以此借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陈锦瑟霎时鼻酸,而身旁陈沧似有所感地握了握她手,转瞬又放开。
往那边过去途中,原本颓唐靠在墙壁的男人直起身来,想要叫住她说些什么,但陈锦瑟径直掠过,走到唐丛身前。
“唐叔,现在情况怎么样?”
“大出血已经止住了,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手术结束后要进ICU继续观察。”
堵塞的某根管道终于疏通了些,胸口不再那么滞闷,她目光刚落在陈元复身上,唐丛便小声开口,
“老爷子在这儿坐了快三个小时了,水都没喝一口,也不说话,我担心他身体受不住……”
自家医院,最好的医生,必定是尽心竭力,更何况陈锦云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她不想老爷子跟着垮下去。
她在陈元复面前蹲下,“爷爷,手术很快就结束了,您先去休息室歇会儿,这里我看着就好。”
陈元复这才发现她来了,苍老疲惫的眼睛尽力恢复神采,这种时候还想着不叫她担心。
陈锦瑟不想掉眼泪,滚动着嗓子尽力克制,但还是好久都发不出声音。
“爷爷,我送您去休息室吧。”陈沧走近,俯身来扶老人,“唐叔做事细致,又有锦瑟这个姐姐在,您不用太担心。”
从他口中听到这个称呼,陈元复条件反射去看孙女的反应,但她却没有反驳,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也忘了拒绝,顺从地被陈沧扶起来。
陈锦瑟站起来,趁别人都没注意,朝陈沧小声道了句‘谢谢’。
等视线中已经没了两人身影,她才终于看向角落里被众人刻意遗忘的男人。
一夜之间谢俞坤像老了几岁,矜贵的精英模样不见了,整个人几乎没有生气,但她却没有一点恻隐之心。
陈锦瑟走到男人面前,神色和声音都冷到极点。
“你们吵架,是不是因为你来找我?”
谢俞坤抬头,没有说话,但迟疑愧疚的目光已经给了答案。
女人忽然扬起手,干脆利落地落在他脸上,‘啪’一声,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异常清脆响亮。
唐丛也被惊住了,但想上前解围的脚步终究没有迈出去,谢俞坤更是呆滞到大脑空白,半晌才回过神来,却没有任何质疑的资格。
当初得知他和陈锦云上了床时,陈锦瑟都没有过如此汹涌的情绪,没有想过动手宣泄怒气。
谢俞坤这双她曾经为之倾倒的深邃眼眸,倒映过她最美也最天真的模样,如今也被世俗沾染得不再纯净了。
这是那之后,陈锦瑟第一次直面对他的感情,同时也清楚地感知到那些过往残留的身体记忆彻底消散。
“谢俞坤,你真的令人失望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