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诺枫以前或是离开诺枫以后,我依然可以继续当那个冷淡骄傲的伊乔悠。可是我却不敢想像,若是奶奶离开了,那我还能这么冷静吗?答案是否定的吧。
一闭上双眼,奶奶推开我后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肆意的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掌心彷彿像是烧伤般的疼痛,明明已经被洗净的双手,为什么我仍然觉得手上的血没有被洗净?
此刻我才发现自己拥有的幸福不过就像散沙,握的越紧,流失的越快……
既然如此,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一次、我就会选择把幸福推得远远的,而不是紧握住,这样,是不是就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忽地,手术灯熄了,我迅速站起到医生面前,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乾涩的厉害:「医生,我奶奶怎么样了?」
「算是保住伊女士的性命,但是最近这三、四天都是危险期,她心脏先前就动过几次手术,车祸之后心脏的功能更是急速下降,还有右手及右腿都有严重的伤口和骨折,所以这几天很关键,撑过去就没事了,但若是撑不过……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双腿一瞬间发软,禾泉眼明手快的接住我。「你放心,奶奶一定撑得过去的。」
我目光失神,手抓着禾泉的,感觉体内的力气正一点一滴地失去。
「拜託你们,先帮我看着奶奶好吗?拜託……」
「阿姨帮你看着,阿姨帮你看着奶奶。」阿姨眼眶发红,眼神不捨的看着我。
「谢谢……」
轻推开禾泉,「不要跟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是啊,就先让我一个人吧,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我步伐不稳的走在医院的走廊上,突然一个踉蹌便跌在地板上,眼泪一瞬间像是衝到了眼眶,胡乱的抹去不允许眼泪掉下。
「悠。」
「不要管我,我自己站起来!」我知道我的身后有三个人正在担心我,可是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
一样瑟缩在医院的顶楼,忽然发现天空放晴的像是在讽刺我的幸福。奶奶为了我差点死掉,而我只能在这里什么办法都没有的,除了哭泣我什么都没办法做。
如果,奶奶真的没有办法撑过危险期的话,那么……我也没有理由活在这个世界了。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幸福那么快就消失了呢?」倏地,我抬起眸,发现那个人正带着与上次一样縹緲的微笑看着我,他手里拿着面纸。「眼泪擦一擦吧,我相信你也知道眼泪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谢谢。」默默地接过他手中的面纸,他偏过身坐在我身旁,然后望着天空。
「我们上次在晴格的春游上见过面对吧。」
「嗯。」
「我叫羽生白衣,叫我白衣就好了,你呢?你看起来不像日本人。」白衣眨眨眼,像是在分散我的注意力。
「伊乔悠,我是台湾人。」双臂环住双脚,我望着白衣的面容,发现他始终都是带着笑容,那笑容一直吸引着我。「白衣,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忽然,远处传来白衣的名字,只见白衣无奈的笑了起来:「听见了吧,我在躲人。」
「你是这间医院的病人吗?那这样躲着医护人员不太好吧?」我正要起身却被白衣一把拉住,我只好又坐回地板上。
白衣看我不再有动作,他依然是轻轻微笑着,然后松开我的手。「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的。所以就算天空忽然距离我很近,我也不会惊讶的。」
来不及细想白衣那段话的涵义,他又偏过头望着蓝天:「你刚才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呢?」
双手忍不住的颤抖,想起奶奶躺在病床上的情景我又忍不住的难过。「……我奶奶为了救我受了伤,现在生死未卜。」
「别难过,我相信你奶奶很爱你,若是看见你掉眼泪的话她会很难过的。」白衣柔声开口,语气充满着关心。「你现在一定很气自己为什么没能好好保护你奶奶吧,甚至想着若是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就好了。」
「你觉得你奶奶会受伤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也因为自己的懦弱,你无法做任何事帮助她。」
白衣嘴里句句细数着,那样轻易的看穿我的想法,我的心痛。他好像是要我面对那些事实,而他又开口之后,我才发现白衣只是要我解开那些心结。
「你知道吗,要有多爱一个人,才会牺牲自己去保护别人?虽然我和奶奶不认识,可是我知道从她牺牲自己只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时,我就知道你奶奶真的很爱很爱你。你自责、你难过,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可是当你哭完以后就应该要坚强起来,应该要继续相信这世界并不是那么的残忍,在爱你、关心你的那些人的面前坚强,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一个只会哭泣的女孩,你也可以去保护别人。」
「最爱你的人,是你的奶奶,她不会想要你这样为她流那么多眼泪的。在她面前坚强起来,不管结果如何都还是能好好的活下去,这就是你奶奶最大的心愿了。」
那时候的白衣像个过来人,每一句话里彷彿都带着他心底最真实的感受,那縹緲的微笑里头似乎藏着很多只属于他的故事,我细细地听着,感觉眼泪要掉下来时便快速的抹去。
白衣说,奶奶一定不希望我哭的,奶奶也说过希望我能开心的笑,我怎么可以忘记?
两个人如此相同的心境,在这一刻,白衣的身影和微笑彻底的烙印在我脑海里,因为我知道,总有那么一个人,就算我不多做解释,他也能够完全地了解我。
「所以乔悠,我们一起坚强,好吗?」
在医院的顶楼上,蓝天白云底下,我们互相安慰着,互相扶持着,还一起约定,相信那时候的我们,是真的能够坚强起来。
*
和白衣道别之前,我知道了他是因为脑袋里面长了颗肿瘤才住进医院,我很讶异,因为白衣看起来精神奕奕,丝毫不像个病人。
「别看我现在精神很好的样子,痛起来会要人命的!」明明是件很严重的事情,在白衣夸张和逗趣的语气之下彷彿就像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幸好白衣在我关心的眼神询问之下说出那颗肿瘤是良性的,他会好起来,只是需要一段时间。
我走回了那段能回到奶奶的病房的走廊上,想起方才离开的时候只是一心想着,不敢看奶奶躺在病床的模样,甚至是在离去的时候,让禾泉他们担心。
但是现在的我,必须坚强,至少,在那些关心我的人的面前,不要再做出会让他们担心的事。
长长的走廊上,我一眼就发现禾泉一个人正站在不远处,他倚在墙上低头看着手机,但其实仔细一看,禾泉好像有那么几秒鐘的时间正呆愣着。
「泉,别担心,我回来了。」站在他面前,露出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禾泉的眉仍拧着,我知道他一定是因为刚才我离去时的反应让他担心了。
禾泉抬眸,眼底的那抹光一闪而过,「傻瓜。」他微笑。「你刚才去了哪里?现在看起来状态比较好了一些。」
「我去顶楼吹吹风,还认识了一个人。」我道。「也许是因为他,所以我才不至于崩溃。」
禾泉的眼神瞬间有些复杂,他眼神紧紧盯住我的:「认识了谁?」
「天使。」是的,白衣像是拯救我的天使,我微笑。
「对了,叔叔和阿姨呢?」
禾泉没有马上回答,只见他唇抿的紧紧的,就当我以为他没有听见时,他开口:「因为连环车祸的原因,我爸先去警局做笔录了,我妈先回家拿奶奶的物品过来,要在医院照顾她。」
「先进去看奶奶吗?」他问。
「嗯。」用力的点头,像是提醒自己不可以退缩了。
我率先转过身欲朝病房内走去,那一瞬间,禾泉抓住了我的手。「悠,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知道。」朝禾泉微笑,虽然不懂禾泉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但是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我身边。
禾泉松了手,眼底划过我没看见的心痛。「你先进去吧,我先交代学生会的事,明天放学我们就来看奶奶。」
点点头表示明白,脚步一迈,走向奶奶的病床。
「伊乔悠,你始终知道拿什么来伤我才会最痛。」
「我的关心,在每次重要的时刻都像是硬生生地被你推开,知道吗,我多痛。」
洛克曾经说过,人生的磨难是很多的,所以我们不可对于每一件轻微的伤害都过于敏感。在生活磨难面前,精神上的坚强和无动于衷是我们抵抗罪恶和人生意外的最好武器。
吶,或许我们都应该坚强,也能对别人对我们的伤害做到无动于衷,才不会到了最后,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