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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这些无礼的东西,想对我做什么?快点放我离开!」卢海的鬼魂从八卦镜中被放出后,摆出一付高傲地姿态忿忿怒吼着,儼然已将死前所受到的教训飘之脑后
    「放你离开没有问题,只不过有个人很想见见你。」司马昂看着眼前健忘的灵魂不怀好意地勾动唇角努努他的身后,露出饱含算计的笑容。
    装神弄鬼。
    卢海冷哼一声,正欲转头,却听见后头传来女性颤抖的呼唤声,喊着早已被他刻意隐藏的名字,而那嗓音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他给埋在内心某个角落,那是他一手编织的罪、难以拋弃的梦饜。
    「云柔,你、你为何会在这里?你应该……」卢海转过身剧烈地颤抖,眼中承载无比的恐惧,他明明请人将她打得魂飞魄散,这是怎么回事?
    「应该已经不存在了是吗?」萧云柔自嘲地勾了下唇瓣,所有被遗忘的记忆此刻通通都鲜明起来,「可是我捨不得你呀!所以我回来了,从地狱的最底层爬回来,来带你一起离开。」
    她缓缓往前移开,半透明的柔荑抬起,轻抚过卢海的脸颊,那该是多么柔情似水的一幕,可被碰触的那方却大声地惨嚎了起来。
    「不,我不要和你一起去,我不要下地狱,走开、走开。」卢海一边倒退一边尖叫着,萧云柔看着他忽地笑了起来,她笑得又苦又涩,不明白自己从前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一个人,冷血自私、薄情寡信。
    那凄哀的面容让柳昱和司马昂不约而同移开视线不忍再看,萧云柔没有哭,可那样子比哭泣更让人难受。
    她的头发伸长,将卢海牢牢地缠住,「为什么要逃?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说过要娶我的。你忘了吗?在那烟花飞扬的季节,你搂着我的身躯,喊我名字的声音是那样温柔,你说得每一句话,我从来都没记过。」
    那听着就虚弱无力的誓言,曾经被她视为漫长黑暗中唯一的明灯。可叹的是她以为自己是蝶,却原来是愚蠢扑火的飞蛾,连死路都是自己掘来的。
    「闭嘴!闭嘴!」对比萧云柔的悲凉,卢海失控地尖叫了起来,本就苍白的鬼影更显虚幻,「我根本没有爱过你,我要得只是你父亲的权势和地位,当清廷灭亡你也就失去了价值。无知的女人,你究竟想做什么,都已经死了还不滚远一点,为何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当然是因为爱你呀,」萧云柔的声音飘渺而悠远,听起来那样的不真实,「你说你不爱我。但我们的婚约是过了明路的,天地为证日月为鑑,我一直在等,从初见之时就等你来娶我为妻,现在我们都死了,不如就倒阴间去做对鬼夫妻吧!」
    萧云柔说着,长发慢慢加了力道,一点一点将卢海往她的方向拖来,卢海死命地扭动着,可两人法力的悬殊差太多了,在萧云柔的鬼魂面前,他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你这疯女人,放开我!你只不过是我眾多的玩物之一,我根本不想和你在一起。」卢海极力挣扎着,转向司马昂大喊道:「你那个司马什么的不是天师吗?快帮我摆脱这个女人,我可以给你钱,很多很多的钱!」
    「第二次了,」司马昂看着他冷笑道:「卢先生这是你第二次拿钱和我谈条件。」
    「什么?」
    「从今天起你该利用漫长的时间好好学习一件事,钱不是万能,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钱收买的。」司马昂轻叹,「至少,我并不缺你这笔钱。」
    长发越收越紧,卢海离萧云柔只剩咫尺的距离,此时的萧云柔不是狰狞恐怖的恶鬼,而是柳昱初次在夜色中见到的,美丽的新嫁娘,红衣红裙在半空舞动,恰如彼岸河畔带着魔性的红花。
    「你可还记得情人庙吗?」她无视于他的反抗,雪白地藕臂还住他的颈项,半个身子倚在他的胸膛,宛如耳丝鬓磨地情人那般轻轻地开口,问出一段遥远时空中的旖旎风光。
    那年七夕,他难得路过萧家,两人相约一起外出踏青,他穿着一袭青衫,俊雅的风采迷了她的心魂,而她黄衣翩翩,恰似花间舞动的凤蝶。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附近小镇上着名的一间庙宇,那庙中供奉的是一对古时很有名的情侣—司马相如与卓文君。那庙没有名字,当地人口而相传都称之为情人庵。
    在庙门口的梁柱上,提着一对看似浪漫又让人不寒而慄的对联:情人双双入庙来,不求儿女不求财,神前跪下起个誓,谁先变心谁先埋。
    那时究竟许了什么愿,脑中已没了印象,可那对联硬是在心底生了根,怎么样也忘不掉。
    现在该是兑现的时候了!
    「神前跪下起个誓,谁先变心谁先埋。」喃喃复颂着记忆中的对联,萧云柔冰冷至极的唇缓缓贴上了他,「你既已变了心,那就该承受处罚才对,在神明面前发过的誓,谁也赖不掉。」
    萧云柔说着,指尖在地板上轻轻一画,电梯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圆形的大洞,从洞口往里望,可以看见一口滚烫的锅子,内中沸油翻腾,无数鬼魂在其中挣扎,底下有熊熊火焰燃烧,竟是直通第九层油锅地狱。
    「不、不,我不要下去,我不要!」卢海往下看了眼,叫得比先前更加惨烈,他看见那口锅中有数张熟悉的面孔,竟是当年他找来得抢匪还有那名天师,他们撕心裂肺地嚎哭着,延着锅缘想往外爬,可才一探出些许,就被鬼差用类似叉子的东西给戳了回去。
    「像你这样的人,就该到这种地方去。」萧云柔看着那炙人的油锅幽幽地说,「可我捨不得,我居然还对你捨不得。」
    「那就别让我下去,我求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虽然我不爱你,但你是爱我的呀!你忍心看我受苦吗?」卢海又惊又惧地哀求着,他被那景像吓得胆裂魂飞,不知羞耻地提起萧云柔对他的爱意企图换取一丝机会。
    「你说得没错,我真得很爱你,所以我们一起下去吧!我陪你一起。」萧云柔凄楚一笑,驀然抱住他猛地往洞中一跳,所有人、鬼都为之一愣,没有人想到她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只听「噗通」声起,惨叫和溅起的油花同步响起,然后洞口慢慢收起,彷彿从来不曾打开过。
    ***
    在萧云柔和卢海双双消失后,鬼头逐一发出的光亮,彷彿自无形的枷锁挣脱而出,然后自天边滑下一道白色的光弧,像是一道由白光组成的拱桥。
    「喔!我看到了,那是接引的光路。」
    「我们终于可以投胎了。」
    「光,好美丽的光呀!」
    鬼头们喜极而泣,一个一个发出欢呼跳上了白色光桥,他们边走边潮司马昂露出感激的笑容,等待已久的解脱,总算是到来了。
    柳昱看着他们顺着光芒往上跳,距离越拉越远,只剩一点一点的黑影,他知道自己应该要替他们重入轮回感到高兴,可他心头沉甸甸,没有一丝搆得上喜悦的情绪。
    萧云柔,那个温柔、美丽却又悲惨的女子,终究没有走出情关的牢笼,选择了最让人心痛的了结。
    「你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吗?」一旁的司马昂注意到他神色有异,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很满意,看到他们能够重生是件好事。」柳昱的声音有些无力,「可是我高兴不起来,有那么一点的,遗憾。」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希望能够帮助她,让她露出幸福的笑容,就像他们初识的那个时候,那天晚上在黄泉河上,他从水中看到的,不仅是那两个人的过去,还有自己的那个部分。
    「忘记吧!柳昱。」司马昂扳过他肩膀,难得正经地喊了他的名字,「不该想起的事情,就把它全部忘记。生而为人,本就存有各式各样的遗憾,任何的故事都无法尽善尽美,因为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更何况……」
    他低头望着电梯内略显焦黑的地面,当那两隻鬼掉下去时,他清楚看见萧云柔脸上浮出了淡淡的笑靨,那笑容虽然酸涩却透着幸福的气息,也许那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卢海永远都属于她了。
    一杯水是甘是苦,只有喝过的人知道,世人只知甲之良药乙之砒霜,可甲之砒霜何尝不是乙之良药。
    「两位都没事吧!」
    听从司马昂的话守在远处的工作人员见四周安静下来,纷纷涌上来对他们表达关心。
    「没事,不过电梯的状况就不太好了。」司马昂摇了摇头,指向面目全非的电梯内部,估计很长时间这台电梯都会「休假」了。
    工作人员们顺着他指得方向往电梯瞧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点头,看来他们老闆近日将会收到一笔相当可观的帐单。
    简单和眾人寒暄了几句,司马昂以「身体不适」为由搀着全身几乎无力的柳昱离开电梯大楼,当两人来到停车场的时候,他们意外遇上了一个以为不会出现的人物。
    「哈囉!两位辛苦了。」轻快地语调从靠在车边的人影口中传出,两人先是一呆,随后藉由微弱地灯光认出来人的身分,居然是那名喜欢穿古装的鬼差女老闆,而且这次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唐装肚兜和薄薄的纱布。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司马昂口气不善地皱眉,完全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不知是谁口口声声说不能离开那间鬼店,导致他们俩人忙得焦头烂额。
    「帅哥,别火气这么大呀!」女老闆乾笑了几声道:「我是来这里执行任务的。」
    「任务?」司马昂轻挑了下眉,语气中大有对方不好好解释就不善了的意思。
    「唉呀!不就是那几颗鬼头吗?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女老闆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道:「不过我没想到萧云柔会陪着那男人一起下油锅,未免太笨了。」
    「是很笨,」司马昂点点头附和,「不过和某个说低劣谎言的鬼差相比,她好太多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说谎?」
    他查证过那本手册上所记录的内容,有一半全都似是而非,尤其是关于柳昱和萧云柔真正的关係,更是被刻意的扭曲,让他对这名美艷的女鬼差充满怀疑和戒备。
    「司马昂你在说什么?」柳昱狐疑的问,女老闆说谎?他怎么什么都没有发现。
    司马昂拍拍他肩膀,暗示他不要开口后,朝女老板重复一次他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刻意接近我们?」
    女老闆怔怔看着他们数秒,长嘘了口气道:「你果然很聪明,不亏是那个人选中的人。很抱歉我说了谎,但我必须说谎,因为鬼差不能处理自己亲人的问题,可我想帮她,我有私心。」
    「亲人!?」柳昱一时忍不住惊呼出声,在他短暂的前世记忆中并没有和女老闆相似之人。
    「四世前她是我的母亲、三世前她是我妹妹、二世前她是我的女儿,我们是好多世的亲人,直到她选择轮回而我成为鬼差之后才分开,我看着她被逼入绝境,内心痛苦无比却碍于地府规条什么也做不倒。所以我设计柳昱,走进鬼店里,想替她争取一丝机会。因为我知道你们两人终会相识,而你司马昂,并不是个全然冷血无情的人。」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儘管结局或许不尽完美,至少将那场悲剧画下了一个句点。
    「你就不怕我狠下心插手不管吗?」司马昂沉下脸问,他不喜欢这种被算计的感觉。
    「耀说你不会,因为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女老闆极有自信的微微一笑。
    一旦被他归入自己人的范围,就断不会撒手不管,尤其对象是柳昱,她看的见他们两人之间有生生世世的因缘。
    「你认识我堂哥,他在什么地方?」乍听到熟悉的亡者名字,司马昂脸色剎然一变。
    「他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因为你是他最珍惜的弟弟。」女老闆说着也不理会两人听完的反应,慢慢往停车场出口移动,「我和你们见面主要是想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等等!」见她要离开,柳昱急急出声喊住对方。
    「还有事吗?」女老板转头望向他。
    「云柔,她以后会幸福吗?」
    女老闆吹了口气,半空凭空冒出此刻应掛在柳昱房间的绢画,画面上迎娶的队伍已经消失,剩下一顶偌大的红色花轿孤伶伶地立着,半掀的连子露出里面新娘美丽的容顏,而角落还多了另一张哭丧的脸,贺然是卢海,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中,确实在一起了。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女老闆轻笑数声,念着佛謁逐步远去,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身影与夜色再也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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