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生命有多长?
平均来说,可以到八、九十岁,但对一个永生的血族而言,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却远远不算长。
这点该隐很清楚,他也很清楚,这样的时间,是建立在没有发生意外、自然死亡的状况下。
而马丁没有想到,在布莱克告诉他该隐去了东方的九年后,会看到该隐再次出现在教会。
九年的时间,他从修士成为了执事、也在一年前从执事成功被主教批准,授予了神父的身分。
注意到该隐出现的,也是当初的一个修士同儕,再见到来教会的人群之中特别显眼、见过一次就望不掉的那身影之后,通知了他。
马丁走向了那个没有进入任何祷告堂的血族:「该隐。」
该隐向他点点头。
马丁那总是乱翘的头发也已经长长,虽然还是带着自然的捲度,但这些年也已经洗掉了他曾经的稚气。
「布莱克说你答应他会回来,但之后都没消息,变成每年都在抱怨你是不是根本忘记了。」马丁苦笑。
该隐偏头:「他呢?」
马丁沉默了一下:「等我一下。」
该隐看着他向路过的神父交代了几句状况后,又跑了回来:「可以了,走吧。」
该隐也没有追问,跟着他走出了教会。
「我先把他写给你的信给你,再跟你说发生了什么事吧。」马丁低头走在前面带着路,声音掩盖不住的低落。
该隐只是平淡的应声:「嗯。」
两人到了马丁的住处,该隐并没有进去打扰,而是在门外等着,马丁没有花很多时间就出来了,将一封写了收件者和署名,却没有任何地址的信封交给他:「他父母在整理遗物时找到的,因为你的名字他们不知道,所以拿来问跟布莱克从小就认识的我,能不能转交。」
该隐直接收起了信。
「你不先看看吗?」马丁问他。
该隐摇摇头。
马丁也没有强迫他,只是照着自己前面的话开口:「你走了之后--刚开始还满平静的,虽然教廷之中的信任突然破裂这点,让布莱克花了好一番心思才慢慢重建起来。」
很像他会做的事。
该隐和马丁慢慢走在回教会的路上。
「我、泰德主教他们,我们希望能够重新来过,所以我们很配合着教廷的任何责罚。」马丁说着,神情也有些恍惚:「可是--」
「不是所有人都承认自己跟血族联手这件事是错的。」该隐平淡的打断他的话。
马丁点点头:「也许我们应该早点发现的,但当时那些人把自己杀害的教廷人员,再次布置成是血族杀害的样子。」
该隐大概猜的到之后的事情了。
「因为事情并没有过很久,所有人也都还在摇摆不定,没有敢断言这不是血族做的,只有布莱克坚持血族绝对不会再做出这种事。」马丁抬起头,声音里有微微的哽咽:「直到他遇害,我和泰德主教、米基神父,还有一些原本就跟布莱克不错的人,才猛然惊觉这一整件事的关係。」
「我们找到了布莱克之前告诉过我们的,目前血族梵卓的当家,请他协助我们,而这次没有其他血族的包庇,很快的我们就找出这一整件事是谁做的--」马丁心有不甘的握着拳。
因为找出了,对于布莱克而言却已经来不及了。
逝去的生命不会因为真相的水落石出而回来。
他吸了吸鼻子:「布莱克的父母认为他会希望最后还是留在教廷,所以主教们最后让他葬在前教宗大人旁边。」
「我知道了。」该隐的声音却依旧平静。
马丁猛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生气或难过?布莱克他、他一直都--」
虽然马丁知道布莱克相信血族,是因为出于相信该隐,而他也知道这怪不了该隐,这是教廷、是他们人类自己的问题。
但是无人可说的他,需要一个发洩的对象。
该隐没有回答,也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止步。
他了解一个重视的生命流逝,对还留下来的人是多大的打击,他也没意思责怪马丁把他当成了发洩对象,如果真的要追究,确实是他选择了布莱克、选择让他当自己的搭档、选择让他经歷这些事情。
如果不是他自己经歷过这些,布莱克大概也不会那么坚持的相信着血族。
「该隐!」马丁哽咽。
「哭完后,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布莱克放不下的教廷是你能替他做的。」该隐回头,淡淡的说着:「要怪罪我也行,把他捲进这些事情的是我,想恨就恨吧。」
他背负着的罪,多或少这一条都没有差别。
马丁流着泪,怔怔的看着该隐离开。
该隐站在墓前。
两次在这,他都是在等布莱克。
他拿出了一直收在怀中的信,摊开。
『嗨,该隐,东方如何?
虽然这段时间总想连络你,但找不到什么方式,就算写了这封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交到你手里,早就说了有隻手机比较方便,那天应该强迫你去办的。
你说过,对你而言永生是种诅咒,但是我认为世界在变、人们也在改变,虽然有好有坏,但是我相信总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的,跟你所记得的、有所不一样。
这是永生的好处不是吗?
可以见证这个世界的改变、见证人们在他们有限的时间中学会改变。
你说过,米迦勒大人告诉过你,『如果做的事情是善的,那就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对吧?
最近忙着教廷里的事,有的时候还是会想到你说这些,血族又被怀疑了,但是我认为不是,我想,还是有部分的教廷人员跟我一样的,希望我能顺利解决这件事情。
不知道你打算在东方待多久呢?
你到底记不记得说过的要回来看看?我可不能等上两百年啊。
该隐,重新醒来之后,现在的你过得快乐吗?』
该隐将信收回怀中,静静的站着,看着墓。
如果那个时候他在,大概会在布莱克死透之前对他完成初拥吧。
但该隐一边想着,一边却笑了,低喃了一句:「可是教廷是你的选择,大概不会愿意我这么做。」
或者该说,如果那个时候他在,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布莱克身上。
该隐沉默了许久,才舒了口气,闭上眼:「米迦勒。」
没一会,振翅声从身后传来。
「嘿、真难得你主动呼唤我呢。」米迦勒打招呼。
该隐转身:「他还在你们那边?」
「是啊。」米迦勒微笑:「你要上去见见他吗?」
「我发誓过绝对不会回到那。」该隐淡淡的说着。
米迦勒却依然笑着:「但是打破誓言也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对吧?」
该隐沉默。
在米迦勒的带领下,该隐和他双双落在一座绿意盎然的庭院中,白色的小石子铺成一条路,直直连到一幢白色宫殿的门口。
该隐看见一个身影蹲在庭院一角的花丛旁边。
「布莱克。」
「该隐?」布莱克听到呼唤,又惊又喜的起身转头,果然那记忆中的人,出现在了眼前:「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说不踏入天堂吗?」
该隐沉默了一下:「你不提起这件事,相逢会更感人些。」
「啊、难道你死了?」布莱克理解的方向错误。
该隐决定不理会他的问题:「你在做什么?」
布莱克举起了手中的笔和本子:「观察记录。」
该隐转头看向米迦勒:「我记得天堂的花不会凋谢?」
「嗯,所以才会有天使定期来修剪。」米迦勒笑咪咪地回答。
布莱克尷尬的看着该隐。
「这还真是稀客。」这时,冷淡的女性声音从宫殿的方向传来。
该隐的脸色一黑。
布莱克已经鞠躬行礼了:「加百列大人!」
加百列缓步走到了该隐后面:「没想到还会在天堂看到你,该隐。」
「不需要这么说,我并没有期待再见到你,加百列。」该隐转头,生硬的开口。
一旁的米迦勒笑吟吟的上前勾过加百列:「好了好了,该隐是担心他家小朋友呢,加百列来吧,我们不要打扰他们了。」
拗不过米迦勒,加百列无奈的被他半拖半拉带开。
「该隐进来坐坐吧?」布莱克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
该隐叹了口气:「嗯。」
宫殿里一如外边一般,都是纯白的色调,乾净的让该隐觉得有些刺眼。
布莱克带着他走到一间房内,靠窗的位置摆着玉石雕砌的桌椅,落地窗外是百花盛开的美景。
两人一左一右入座。
布莱克双手撑着脸颊:「该隐,东方好玩吗?」
「你怎么第一句话还是问这个?」该隐望着窗外反问。
「嗯?」布莱克在发愣过后,猛然意识到该隐的意思:「啊、啊啊啊!那封信居然变成我的遗书了?我担心的真的成真了啊啊啊啊!这太羞耻了!我的遗书竟然是写给一个血--」
该隐瞥了他一眼。
「我道歉,我真的没有贬低血族的意思,我口误,我觉得很荣幸。」布莱克立刻改口。
该隐也没有继续这话题:「现在呢?你改变你的想法了吗?」
「嗯?」布莱克不解。
「人们虽然有善的一面,但是恶的那一面同样如影随形,只要一个闪神就会遭殃,你发生的这件事不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不论过了多久,这种事情都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没有尽头,无限循环,不会有所改变。」该隐的手指轻轻敲着玉石桌面。
「或许吧、可是我并不后悔啊?」布莱克看着他:「不管几世,我都会选择自己认为是好的、该坚持的,我认为--你会记得米迦勒大人说过的那番话,不也是对这认同吗?」
该隐没有回答。
「该隐。」布莱克刻意喊了他的名字,让他回过头看着自己:「并不会什么都一样、什么都无法改变的,如果相信能够改变,一个人两个人,慢慢来也无所谓,只要当所有人都愿意这么相信后,就会有所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