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狂风大作,稻穗被吹得沙沙作响,却是令人舒心的声音,风越来越猛烈,将穗子给吹起,盘起金色的旋风,金色的风袭捲周遭黑土,在柔软的黑土里埋下了黄金的种子。
他安心的扬起了微笑随即向后仰倒,身子随即没入酒红色的海中,他的心和腹部又剧烈绞痛了起来,他能感受到自己逐渐向下沉沦,他却没有挣扎,任由那股力量将他拖入深渊之中。
「丹努许、丹努许、丹努许!」
「啊!?」震耳欲聋的呼唤声这才把丹努许的三魂七魄给唤了回来。
「啊什么,你到底有没有专心在听我说啊。」芑姬气愤的怒瞪着丹努许。
「抱歉,我刚才恍神了,你说了啥?」丹努许合掌抱歉着。
「我刚才提了几个用于民间的设备,汲水泵浦,以及收割机、犁具,这几个点子你觉得怎么样,虽然都还只是些初步构想,单纯纸上谈兵罢了。」芑姬一股脑的将所有构想突塞到丹努许面前,要他看仔细了。
「虽然很难想像,但我相信你肯定能实现它。」复杂的设计图丹努许有看没有懂,只能为难苦笑着。
「承你吉言。」感觉被敷衍的芑姬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芑姬向颁布了一连串的重大改革引起全国譁然,更表示攻略俱利磨将是最后一场战役,从而让黄国转型制度,力推產业发展,黄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就此揭幕。
「芑姬殿下,这些全是友邦们的回应,请过目。」官宦们围绕着芑姬,七嘴八舌的宣布着要事。
「直接告诉我他们的回答吧,我现在很忙。」芑姬忙的分身乏术,谨慎而迅速地不断审视着公文。
「所有友邦无一例外,全都点头了。」这个消息,令忙碌的芑姬点头微笑,「好极了。」
「诸位,黄稷商会正式开工了。」盖下璽印,芑姬振奋的宣布道。
「是!」
芑姬交代好分工,疾步拉过丹努许,强势道,「丹努许,我要去造船厂巡视,你和我一起去吧。」
两人驭马疾驶,穿过了田野时,丹努许注意到了田间的巨大器械,「铁牛收割机已经完成了?」
「还没呢,现在不过实验阶段,你看到的那一部是雏型机。」芑姬说着,却不得不令丹努许震慑芑姬其一展野望的强大机动性。
丹努许不禁想起阿卡尔曾对芑姬的评价,她乃是天生的野心家。
丹努许也不禁庆幸,他即时令芑姬回復理智,而非继续耽溺于流血战争带来的兴奋感,不过也是因为芑姬一心系着黄国,才让丹努许的劝说有转圜馀地。
陪着芑姬巡逻完,两人驭马南下,来到了一处临海礁区。
「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芑姬将韁绳绑在附近的树上,安置好马匹后,领着丹努许穿越退潮的海礁群。
「等等你先在外面待着,我先和牠说好了,你再进来。」芑姬带着丹努许来到一处隐密的礁洞,并对丹努许叮嘱道。
芑姬进入礁洞后,隔了一段时间,礁洞外的丹努许才听见了呼唤声。
「丹努许,我来为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穆蒂。」芑姬说着,退了退身姿,显露藏在身后之人。
眼前的“人”泡在一礁洞的水池之中,露出水面的半身和头,的确都与人无异,碧海般的发丝与眼眸以及姣好的脸蛋都令人惊艷,「哼,你就是丹努许啊。」
「你好,穆蒂,很高兴终于能够见到你了。」丹努许弯下身姿,靠近水池笑脸迎人的向其打招呼。
「你有点眼熟,我见过你吗?」名为穆蒂,貌美得雌雄莫辨的人鱼凑近端睨着丹努许。
「我可以确定你是我第一个见识到的海民。」丹努许和善的回应道,不禁思忖,眼前的人鱼挺友善的啊,并无芑姬所说的那样行为偏激,应该能好好相处吧。
正当丹努许乐观的心想时,一阵水花顿时拨了他一身冷水。
穆蒂相当恶劣的以鱼尾拍击,激起水花将丹努许淋湿了一身,「但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这是你打扰我和芑秘密约会的处罚。」
「穆蒂!」芑姬见状,不满的喝斥了水中的身影。
「芑,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傢伙兇我,呜哇哇……你怎么可以为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傢伙讨厌我,我要回去了!」
「等等啊,的确是我该向你道歉。」丹努许被拨了一身湿,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向罪魁祸首认错,「是丹努许来访的太过冒昧了,还请见谅。」
「哼,装模作样的傢伙,真令我噁心。」穆蒂环胸不屑道。
「穆…」
「芑姬殿下!」当芑姬又要出声斥喝时,丹努许赶紧喝止,「恳请你切勿怪罪于穆蒂,一切都是丹努许的错,请别因为丹努许而坏了两位的情谊,否则丹努许会一辈子于心不安的。」
「丹努许……」芑姬面色有愧。
但丹努许显然已令穆蒂深深反感了,「噁心的男人,你是说够了没有,看到你就糟心,拜託你消失好不好。」
丹努许不怒反笑,「丹努许会消失的,只要能够解开丹努许心中疑惑,丹努许保证再也不会打扰两位的秘密约会,你也不会再见到令你心烦的丹努许了。」
穆蒂斜睨了丹努许,语带不屑,「有屁快放,然后快点消失。」
「请告诉我关于俱利磨内部的所有资讯,政治、国情、民族,以及对于现在锁国制度下的想法。
芑姬殿下说海奴在国内遭受不人道的迫害,这促使她想要攻略下俱利磨,将自由还于你们,而对于黄国对于俱利磨的进兵,你们作为海奴的大家又有何想法,假如真的成功开国,请问你们自己后续又做何打算,请告诉我?」丹努许的目光凌厉的问着。
「哈,那关你屁事啊,你一个外来人凭什……」
「因为我怀疑你的说词有诈。」丹努许直言不讳的说道,此话一出,立刻引起穆蒂不满的瞪视。
「你口口声声说着想要自由,但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在利用你与芑姬殿下的交情,想要让芑姬殿下运用她持有的权力攻略下俱利磨,你究竟做何居心。」
「我没有,我是真的想要自由,我真的想要开国,俱利磨锁国太久了,大家都…都失去了自由,俱利磨王……俱利磨王持有了维萨恩的力量后更加刚愎自用,只要海民超出领海他马上就能感应到,挥挥手便能操纵海水将其捲回来。
国民一旦擅离俱利磨被逮住便是酷刑伺候,大家都受不住了,大家都深深恨着俱利磨王,却又对此莫可奈何,我…我才会想要求助于芑,希望她能以武力介入,逼退俱利磨王使之解除锁国。
或许我真的是打算利用芑来达成开国的目的,但我绝对没有想要伤害芑的意思,我是绝对绝对不可能伤害她的。」穆蒂慨愤的表明道。
丹努许直视着穆蒂,「请从实招来吧,你尚隐瞒了一件事。」
穆蒂闻之一怔,遂而两颊通红,「我…对!我喜欢芑!」
全场寂静,寂静的连滴水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误会了,我其实是想要你坦承你和俱利磨王关係匪浅一事,不是要你表白。」丹努许脸色复杂道,穆蒂哑然。
当穆蒂正羞赧的无地自容想要鑽进水底时,芑姬率先揽住了牠的肩膀,目光真诚的郑重道。
「穆蒂,我也喜欢你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攻下俱利磨本来就是我为了你而行动的。」穆蒂一阵哭笑不得。
在芑姬“友谊宣示”后,穆蒂只好坦承自己的身分,「俱利磨王是我父亲。」
「所以你是俱利磨的王子?」
穆蒂面色不善的说着,「但我毫无实权,我不像芑姬既聪明又有才华,能够一个人掌握国家大局,我的父亲非常顽固且独裁,还有,我们关係糟透了。」
「但他却放任你离开俱利磨,跑到外面的世界蹓达,看来俱利磨王还是相当宠爱你呢。」丹努许提出质疑。
「嘿,他管着我又有什么用,反正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王子,他恨我,我也恨他,我恨他吃了我母亲。」
「等等,吃了!?」丹努许面色惊恐道。
「人鱼血肉能使人长生不死、青春永驻,我父亲原本是人类,但六十年前得了一场重病,命在旦夕之际,是我母亲奋不顾身以自身血肉喂给父亲才让他得以继续苟活,虽然是我母亲自愿跳进蒸炉里,但我实在不能忍受那个傢伙就这么把母亲给吃了。
重点是,他重新生龙活虎之后却娶了别的女人为妃,那个傢伙的心底根本没有母亲,是个冷血无情的傢伙,我恨透了他。」穆蒂面目狰狞的嘶吼着,可以想见他对自己父亲怀有多深的愤恨。
「穆蒂,可怜的穆蒂。」芑姬不忍的拥住了穆蒂。
「谢谢你的坦承,但我不得不提出质疑,你所谓开国的愿景,难道不是出于对于俱利磨王的报復心态吗。」丹努许客观地提出批评。
「你!」穆蒂顿时怒上眉梢。
「我希望你捫心自问,你的计划完全是出于为国民们着想而无半点私心?」
穆蒂默然半晌,才小小声道,「一半一半啦。」
「也难怪俱利磨王不会分你半分实权,你这小肚鸡肠,还妄图开国。」
「你这傢伙!」
「那我问你,你可有什么像样的政见。开国后,俱利磨王势必倒台,到时由你当政,面对重新与世界接轨的俱利磨,你有何高见,民情、政治、经济、军事,身为王必须面面顾及,你要如何应付,你说说看。」
「我、我、我不知道啊……」穆蒂徬徨无措的说着。
「连这点都未曾深想便妄图动用武力兴兵的傢伙,俱利磨王国交到你手上不亡国才怪。」丹努许辞严厉色的指责道。
「芑姬殿下,恕我直言,与其听信穆蒂的信口开河,何不以更实际的方式向俱利磨王表态吧。」
「丹努许你有什么想法?」芑姬虽然觉得穆蒂非常可怜,但又觉得丹努许所言佔尽道理。
「黄国内多得是待价而沽的好东西,总会有一项能满则俱利磨民生所需的產品,你意下如何呢?」言外之意,与其以武力败坏两国关係,何不以经商交流拉拢以示友好。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但眼下我们手边还忙着与玄国建交呢,光是一个玄国便忙得分身乏术了。」
「芑姬殿下,还记得你之前提过的会赋予丹努许一项非我不可的任务吗,丹努许认为,眼下正是最适当的时机。」
「丹努许,那此番重责大任便有劳你了,回去后我马上任命你为特使,并向俱利磨王传书。」芑姬顿时笑逐顏开,「穆蒂,那么我们先回去了,等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的。」
「等等,你这么快就要走了?」穆蒂仓皇的捉住芑姬的衣襬。
「嗯,最近黄国正在进行改革,我会很忙,也有可能下次的约会就不来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当然我会尽力拨空前来的,那么再见囉穆蒂。」
芑姬一心向着黄国,眼下正跃跃欲试的想到赶紧回去投身工作呢,哪里还有多馀的心思顾及穆蒂了。
「怎…怎么会……那俱利磨开国的事呢?」
「喔那个啊,听了丹努许的意见,我也觉得你的想法太幼稚了,武力开国是行不通的,没关係的,我们接下来会以通商的方式慢慢疏通俱利磨的门户,总有一天一定能让俱利磨完全畅行无阻的。」
「总有一天?」穆蒂抓不住芑姬,就如同她从来不懂自己对她的心意。
穆蒂愤恨的大吼着,「没有那一天!只要那个臭老头尚在就不可能。芑,难道你不想知道重伤了你的因陀罗为何会偏袒俱利磨吗!?」这一番话成功止住了欲去之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