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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对罗姆族[10]无比嚮往的自由崇尚者,在几次向艾伦搭话失败后,布兰登便也无所谓地转移目标。
    说起这傢伙,也不晓得究竟打哪弄来的风骚套装。他今天扮得是蝙蝠侠,一身还算专业的黑色皮衣打扮,似乎正为了在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酗酒所作准备。
    由于这层保护色的庇荫,布兰登顺利在会场掠夺起各色调酒来。虽然它们的酒精浓度及品质普遍不高,却胜在免费。身无分文的布兰登便也不挑嘴了,毕竟聊胜于无,多喝几杯总是能醉的。
    于是当艾伦转过身时,他才倏地惊觉:身后那本该好好悔过的傢伙,居然在不知何时跑没影了!这让艾伦的气不打一处来,更加强他苛扣某人伙食费的决心。
    然而虽说如此,没了布兰登在旁出乱子,隐约患有斯德哥尔摩初期徵状的艾伦,多少也感到不习惯。他看着佈置用心的会场,聆听着悠扬的音乐,观察舞池里各张面孔不熟悉的人群。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隔了层玻璃罩似的,有种不真实的抽离感。彷彿眼前一切与他毫不相干。
    沉默了会,艾伦只好开始研究起周遭环境。
    从晚会的布置来看,米兰达的美学观念果真不差。这次的主题是「星夜」,于是象徵夜晚的黑色成了主轴。
    黑色墙面缀着细緻的玻璃珠,在昏黄灯光映照下反射着柔和的微光。仰望天花板,你能惊喜地发现顶空还有一片由细碎灯泡装饰的漫天星斗。它们晶莹闪烁着,几乎要让人迷眩在点点星光里。
    恍惚间,艾伦听见他的右方不远处,有几个人正交谈的声音。
    「上帝啊,你们看看那处,那女人又在勾引男人了!真不知羞耻。」一个刻薄的声音道。
    「别这么说。若不靠这些手段,凭她的才能又怎能爬上那位置?听说镇长也是她的座上嘉宾呢。」
    「是啊,据说她还曾经为他怀了一胎。记得那会她刚生孕时特别得意,还遛狗似的带着婴孩四处游荡,只是不知某天起那孩子忽然就没了。」
    「大概是拿去变卖了吧,听说外头贩售婴孩能换不少钱呢!」
    「有道理,否则她那些高档次的服饰,倒不像一般人担负得起的……」某个声音娇笑着说。
    艾伦回头一望,只见斜后方处,有三名衣着华贵的夫人正高声谈笑。
    无一例外,她们皆穿着中世纪的宴会服饰,面上蒙着精美的蕾丝罩纱。从衣着精緻度判断,她们显然为这场盛会耗费不少心思,并且略有身家。但那副大嗓门及带有攻击性的唐突言语,却惹得旁人嫌恶侧目。
    看着她们的身形与说话语态,艾伦臆测,她们应当不存在他所熟识的人口名单里头。毕竟这小镇虽说不大,却也有逾百人。大抵是他抵达佛格镇的这四个月来,那些尚未接触的上流镇民。
    其实在平时,艾伦对这些八卦是不感兴趣的。毕竟光是平日的课堂设计等等,就已然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但或许是此时真无聊到了极致,艾伦便顺着她们的目光朝前望去。却惊讶地发现,原来她们所议论的,正是他向来所追崇的米兰达!
    这下,艾伦是真的歇不住了。即便他不是爱和女性较真的人、认为那不该是绅士应有的作为。但他可以非常确定,比起这些实质意义的毁谤,卸除绅士风范的罪责绝对要轻得多!
    然而,就在他预备踏出第一步时,却有人比他先行一步。
    「傍晚好,亲爱的女士们!」一个做燕尾服装扮的高挑男士说道。听这装腔作势的语调特别熟悉,艾伦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西蒙皮尔森?
    只见西蒙单手后揹,牵起其中一位夫人的手,屈身在她伸出的白手套上落下一枚轻吻。「许久未见,您今日同样亮丽动人。芮丝女士。」他抬起头,露齿笑道。惹得芮丝等人羞涩地掩嘴直笑。
    不过三言两语间,三位女士就迷眩在优雅的西蒙特意释放的高浓度费洛蒙里。不仅全然打消对米兰达的偏见,甚至还试着接受西蒙所刻划的米兰达新形象来。
    如此巨大的剧情转折,看得旁观者艾伦都想起身鼓掌了。不仅是为了米兰达名声被洗白而庆贺,光是西蒙这手逆天的忽悠本事,就值得他甘拜下风!
    而大约是早发现艾伦的存在。待芮丝那方周旋完毕以后,西蒙就随手从桌面拿过两隻高脚杯,踏着胜利者的步伐昂首走来。
    「你的口才真是不错。」艾伦真心称讚道:「好在剑桥的夏绿蒂公主殿下[11]年纪尚幼,得幸逃过了一劫。」大约是心情不错,艾伦竟难得地向西蒙调笑。要知道,通常面对西蒙,艾伦只有单方面被调戏的份。
    西蒙笑着将酒杯递给艾伦,并且举杯。「承蒙谬讚。破除谣言的唯一方法,就是另闢新谣言。」他分享经验道。或许是想配合艾伦的反常,一向高调的他竟也难得地表示谦虚。
    看着艾伦啜了一口红酒,西蒙又笑着问:「这里待久是挺闷的,你还想待在这儿吗?」他将眼神瞥向外头。
    艾伦懂得西蒙的暗示。确实,现在所有人都各自忙碌着,生性孤僻的他也没别的聊天对象,或许跟西蒙出外透气也是个好选择。至少,总比在这儿当活布景自在。
    于是他微笑应道:「哦,当然不。」而后瞇起眼,一口喝完仅存的酒,并随着西蒙走出会场。不知为何,他感觉此刻心情特别愉快,就想出去转转。
    这几天,随着耶诞降临,气温也跟着开始骤降。夜里,飘起是年最后一场雪,原本乾洁的地面再度铺盖上一层白色薄被,并在月光映射下泛着迷离银光。
    两人走出会场,站在围墙角落。旁边屋簷底下恰好掛着一株槲寄生。掩于青绿里的红色浆果显得鲜嫩欲滴,上头还别有一截手艺并不别緻的赭红缎带。艾伦记得,那是今早他亲手系上的。红与绿搭配下,鲜艳得异常喜气。
    在e国文化里,槲寄生是极为吉祥的代表,每逢年耶诞节,家家户户便会换上新的槲寄生,为自己招来新年的好运。艾伦希望这些吉祥的小玩意,也能为佛格镇带来一年的平顺生活。
    「这确实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梅格已经许久没参加这种聚会了。」望着站在门口正与米兰达交谈的梅格,西蒙突然说道。
    艾伦偏头看向他,他似乎能感觉体内的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也许是这个缘故,他发现自己霎那无法理解西蒙的话语,耳里像有一千隻蜜蜂嗡嗡鼓譟着。
    「她的女儿玛丽莲本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西蒙说,并从怀里摸出一根菸点上。他看着梅格消失在视野边界,又缓缓地低声说:「她是一个天真活泼的高中孩子。还记得,那晚是新年晚会,她在派对里喝了点酒,说要出门透透气。就如同我们这般。却没想到,这么一出去,就再没回来了。」
    而后,他将目光移向了艾伦。那双总是迷人多情的蓝眼睛,此时躲藏在朦胧月光与氤氳白烟之后,显得尤其深沉,让人看不清里头装载的情绪。但隐约间,艾伦感觉那双眼似乎不仅是模糊地看着自己,而是仔细审视他的一切反应。
    所以也许,是酒精催化了气氛,又或是这曖昧氛围加速了酒精的效用。艾伦努力睁着眼,感觉身体有些燥热,两眼也逐渐发昏。他扶着墙垣,看着本在眼前一明一灭的菸头,居然从一变俩,又从俩变四。连西蒙的脸孔,也成了好几个残影,多到数不清。
    最后他只听见,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艾伦,如果你能永远一无所知,那该有多好……」
    [10]罗姆人,即吉普赛人。流浪的印度民族,以神秘形象着称。歷史上多从事占卜、歌舞等职业。
    [11]剑桥的夏绿蒂公主(charlotteelizabethdiana),英国皇室剑桥公爵威廉王子与凯特王子妃的女儿。目前一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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