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凤湘翊,张大的嘴因震惊过度久久忘了合上。「怎么会?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神色凝重,把字条摊在桌面上。「你看,有两个字的偏旁恰好都是这个『隹』字,那就是……『雄』与『雌』。他只写了右半边,刻意空下了左半部,表示他已经开始怀疑你的性别了。」
「只是『开始怀疑』,应该还不算太严重吧!」虽然我的心里一直有股隐隐的不安感,我还是怀抱着希望。
「不,几乎算是确定。」他斩钉截铁地打消我的残念。「月家是巫师一族,歷代子孙皆精通符咒与法术,但其中只有少部分拥有通灵能力。而当主则是灵力最为高深或是具有与鬼神沟通才能的人。月疏桐就是前者。」
「他……他是当主?」月疏桐给我的感觉就是叛逆、放浪不羈的富家公子,没想到他的地位竟如此崇高!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嘖嘖!
「嗯。我想他大概感应到了你的气场是女人的气场。」
「那该怎么办?他要是大肆宣传不就完了?」我焦急地开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但他看起来却是一派冷静。
「应该不会。月疏桐是个怪人,比起揭发这件事带来的政治利益,他会更觉得你……」
「觉得我怎样?」
「有趣。他会想要深入解开这个谜,我想你要开始『小心』这个人了。」他那幸灾乐祸的表情,让我深深觉得此『小心』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唉,未来的日子呀……算了,既然月疏桐不会说出去,暂时还没有太大的威胁。
我本来还想向凤湘翊问清楚月疏桐的底细,张学禄尖细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皇上。」
「进来。」我整整皱掉的衣衫,再次端起君王应有的架势。凤湘翊也早已退至一旁,继续扮演宫女艺香。
「皇上,惠贵嬪娘娘身体欠安,派人来请皇上务必走一趟呢。」
又来了!我不耐地揉揉太阳穴。我又不是太医,身体欠安难道我去了就会好吗?重点是那女人十之八九在无病呻吟,这个梗在后宫里已经快要退流行了!
我本想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忽然想起一旁站着的凤湘翊。「正好,艺香你也随朕来吧。」我朝他扬起灿烂一笑。
「啊?」他没料到我会来这招,猛地倒抽了一口气。「奴婢……也要去吗?」
嘿嘿,看他一脸纠结与不情愿,就知道我打对算盘了!
「艺香乖巧机灵,朕的『爱妃』见了也开心,你说是不是?」我继续灿笑。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脱离那群烦死人不偿命的「爱妃」们?别做梦了!我接收了你的身分在这受苦受难,你也得陪着我!
「皇上过奖。」甜美的嗓音中隐含无限杀气。无视之!
很久以后我秉持着八卦记者的专业精神问凤湘翊哪个妃子是他的最爱,没想到他竟然摆出和我一样的无奈表情。而当我继续追问为何他夜夜流连后宫至今却无任何子嗣时,他的答案更劲爆!原来他和那些妃子们根本没有肌肤之亲,甚至连盖棉被纯聊天都没有!根据他的说法,大多是坐着泡茶纯聊天,只不过他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茶里下了不易察觉的迷药,所以眾嬪妃们在即将发展「那件事」之前就先睡着了。她们怎么可能将那么丢脸的事传出去?结果最后流传出的版本仍是国君荒淫无度、沉迷后宫,知情者只有她们自己和达成目的的某人。此人城府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至于当我反问他若只是坐着泡茶纯聊天,为什么我一醒来却是光着身子躺在同样赤裸的桃妃身边时,他竟然打破优雅的形象将喝到一半的茶喷出来。他说那时他已死,完全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意外」,不过他会将此事列为和找出是谁对他下毒手同样重要的等级。
总结以上种种,我的脑中只得到一个结论,因此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凤湘翊,你是gay吗?」
「给?什么给?」他一副好学生积极向老师寻求答案的模样,害我接下来的话说得很心虚。
「就是……好男色。」
他再度华丽丽的喷茶,不过这次是喷到我的脸上。
当我们抵达惠贵嬪所在的淑惠宫,一个看起来一点病也没有而且似乎就是我「爱妃」的女人娇态万千地向我奔来。那姿势,是准备假装跌倒然后扑进我怀里吗?以为我会接住她并温柔地安抚她?笑话!如果我懂得对这种女人怜香惜玉,我就不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性了!只能怪她运气不好,一生唯一的男人身体里装的却是女人的灵魂。不,说不定就连以前的凤湘翊都懒得搭理她。
于是,就在她算准角度,即将要往我怀里跌来时,我若无其事地往旁边挪了挪。遗憾的是,在她与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之前,某人还算君子地扶住了她。
「娘娘请小心。」假艺香面无表情说道。
惠贵嬪故作从容地整整衣衫头饰,转向我柔媚一褔。「臣妾参见皇上。」
「爱妃平身。」我基于礼仪还是扶她起来。
「谢皇上。」她柔柔弱弱地起身,想尽办法还是要往我这边倒来。这女人没骨头吗?
「朕看爱妃双颊红润,气色不错!」意思就是没病还敢把我叫来?
「臣妾见了皇上甚为欢喜,因此全忘却病痛了呢。」她那副无比娇羞的样子,看来不是装的。唉,她是真心爱凤湘翊,还是爱他的身分?
「这样就好,既然爱妃已忘却病痛,朕就放心了。另外,艺香。」
「奴婢在。」
「吩咐御饍房替爱妃多准备些牛奶、大骨之类的食材,爱妃的骨质看来需要好好补充。」
「是,皇上。」他的语调中带着隐忍的笑意,显然听懂我的话中话。
直到我离去之前,惠贵嬪都是那张喜孜孜、幸褔洋溢的表情,彷彿认为我真的关心她还为她操心饮食。我只能说,恋爱中的女人,总是一厢情愿。
就这样又平静地过了一个月,每天相处最多的人除了陈曦,就是凤湘翊。凤湘翊不让我把他的真实身分告诉陈曦,因为他无法完全信任她。反正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就答应他了。
虽然他现在是我的婢女,但毕竟是前任皇帝,我哪好意思使唤他!他也只有在别人在场的时候作作样子,大多时候还是和我在御书房讨论政事。
他十分好学,对现代的制度非常有兴趣,总是鍥而不捨地追问我许多细节,我也尽可能把知道的都跟他说。每当他对我投以那钦佩的目光时,我总是会诚实地承认那些都是剽窃来的。
不过凤湘翊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他没有印象中帝王高高在上的架子,很多杂事都会做,对我的态度也从原先的防备渐渐转为友善。而且对于我这个霸占他身体、来路不明的灵魂至今只有一个要求,不,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请求,他拜託我将一名名叫彩珠的宫女调来御前,他说那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们现在正积极寻找交换身体的方法,但老实说,没任何进展。在我自以为聪明地提出只要找出他中了什么毒,然后我们都服下那种毒就可以互换的方案而惨遭鄙视后,我就再也没有出过主意了。
同时,我们也一边调查着凤湘翊的毒杀谜团。我跟他说桃妃有些怪怪的,在我醒来那天一直对我说些奇怪的话,他便暗中对桃妃进行深入调查。
过了一阵子后,事情总算水落石出。桃妃是做错了事,凤湘翊死去的那一晚她在酒里下了连凤湘翊都分辨不出来的药,但却不是毒药,而是……合欢散。
不用等他请求,我就自行对桃妃做了惩处。此后不论她装病还是闹上吊,我再也没见她一面,形同打入冷宫。唉!可怜的凤湘翊!初夜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的……
不过桃妃的事情查明之后,毒杀事件唯一的线索也断了,因此目前陷入一筹莫展的胶着局面。
我有件自从穿越后就一直想做的事,如今朝堂还算稳定,而后宫……不予置评,原本以为会很棘手的月疏桐竟也对于我的秘密一声不吭,甚至出乎意料地没来找过我半次,看来是时候可以完成这件事情了!
一日,我在御书房批阅奏摺,而凤湘翊也安静地在一旁阅读我批改过后的奏摺时,我以轻松平常就像只是在聊天的口吻说道:「那个……我觉得,身为君王,应该要彻底了解人民的生活才能治理好国家。」
「所以呢?」他的语气淡淡的,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
「所以……我想要微服出巡!」呼……积压在心内许久的愿望终于说出来了!紧张的程度就像是在跟妈妈讨零用钱!不过凤湘翊应该不会跟我妈一样一下就拒绝我吧!
「不行。」简单的两个字,依旧没抬头,却是无比坚决,彷彿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
「为什么?」我哀怨地对他发射装可怜光波。
他放下奏摺,面无表情的样子超像我老妈。「第一,你根本就只是想出宫去玩。」
「那只是顺便……」我越说越小声。
「第二,你这个麻烦製造机,一出宫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事来。」平时凤湘翊听我说多了,现在竟然也懂得用现代用语来亏我!「第三……」
「还有第三?」我忍不住大声抗议。最好是有那么问题啦!
他叹了一口气,「第三,这样太危险了!你懂武功吗?」
「武功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懂……」我鬱闷地低下头,勉强称得上武功的也只有健教课老师教的防狼术,而且我几乎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绝对不行!至少在燿瞳回来之前不行。」他的语气放柔,像是母亲在安慰孩子。
「燿瞳?是那个御前带刀侍卫湛燿瞳吗?」那个人是凤湘翊生前唯一的心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不是昏君的人,据说武功高强,在凤凰王朝里排行第二呢!
「嗯,你再等等,我想他快回来了。」
「那好吧,我不去就是了。」
「这么容易放弃?」他疑惑地扬扬秀眉。
我点头。「当然!我还不想那么早死。反正那燿瞳都快回来了,再等一会儿也不迟。」
结果当天晚上,我换了一身紧急向张学禄借来的太监服,鬼鬼祟祟地在宫门边探头探脑。既然凤湘翊不让我去,我就自己想办法!反正明天就是我自己订的週休二日,就算我回来晚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胸有成竹地对自己点点头,然后混在一批宫人里跟着出去。
「站住!」不幸地,一位眼尖的守卫发现了我的存在。「你是谁?鬼鬼祟祟竟然想蒙混出宫?」
我努力保持镇静,将张学禄的腰牌递给他,用鼻音说着:「皇上临时派本公公外出办事。」
「张公公?」他甚至连仔细瞧瞧都没有,插着腰冷笑着看我。「我和张公公是同乡,怎么进宫后几年不见,『张公公』就换了张脸了?」
天!我怎么那么衰?这个宫里人那么多,我怎么好死不死就遇上张学禄的同乡?唉,既然都被抓包了,也只好面对。我整整衣衫,清了清喉咙威仪十足地说道:「朕,要微服出巡。」
「你是皇上?」
「没错。只要快让朕出宫,朕便不追究你没认出朕的责任。」
没想到守卫大哥竟然很没礼貌地笑出来。「你别以为穿了太监装就可以乔装成男人,喔对了,太监也不是男人!一个姑娘家竟敢自称皇上?好歹也说是后宫哪位娘娘比较可信!快从实招来,你是哪宫的宫女?」
我瞬间无言,感觉嘴角在抽搐。我说这位大哥,你的资讯流通也太慢了吧!自从我上朝后,皇帝貌美胜女人的传言便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你还没听说吗?
「朕再说一次,朕要出宫。」我板起脸,面无表情地说着。
他双手环胸,「本大爷也再说一次,不行就是不行!就算冒充皇上也没用!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要我怎么向皇上交代?」
哇塞!还向我交代勒!就算你那么尽忠职守我也不会给你加薪!
正当我开始努力回想我身上有无任何可证明身分的东西时,一个熟悉的清亮声音响起。
「大胆!竟敢对皇上无礼?」「艺香」帅气地出场,帅气地瞪了守卫一眼,然后帅气地向我一褔。「奴婢参见皇上。」
「平身。」我配合地随手一挥。
「艺……艺香姑姑。」他一看见凤湘翊便脸色发白,立刻跪到地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现在是怎样了,连皇帝身边的宫女都比皇上出名?
「罢了,谅你也不会知道朕的身分。」我不耐地摆摆手。现在我只想快点出宫去,快点脱离不停散发恐怖杀气的凤湘翊。
「还不谢皇上隆恩?」他一句充满威严的话,又让守卫直打哆嗦。
「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
我就在守卫不断的膜拜动作之下第一次踏出皇宫。出乎意料地,凤湘翊也跟来了。
我们就这样持续着可怕的沉默走了一段路后,我再也受不了了。「那个……你不气我自己跑出来吗?」
「我气你你就不会出宫?」
「怎么可能。」我理所当然地回答他。「不过,你跟着我出来做什么?」
「你一个侍卫都不带,要是我的身体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怎么回去?」
「你会武功?」
「至少比你强!」他冷冷地瞪了我一眼。「记住,只能今晚!天亮以前一定得回宫!」
我一脸狗腿,激动万分地握住他的手。「耶!你真是个大好人!说什么昏君嘛!根本就是一代明君!」
再度惨遭白眼后,我满心期待地和凤湘翊踏上即将发生大悲剧的微服出巡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