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什么事?」儘管内心极度不安,我还是维持君王该有的处变不惊问着张学禄。
我究竟是哪里招惹到老天爷了?怎么在宫外宫内都有那么多麻烦?
「奴才惶恐,皇上不在宫中这几日嫻嬪娘娘被皇后娘娘……」
「被皇后怎么了?」我提高音调厉声问道,袍袖里的手紧握成拳头。这个臭女人!一逮到机会就想欺负我家陈曦!
「皇后娘娘命嫻嬪娘娘至静心堂抄写心经一千遍,没抄写完毕之前不得休息。嫻嬪娘娘……已经两日未进食了啊!」
因为我在后宫嬪妃之中最常「临幸」的就是陈曦,陈曦便是目前宫中最为受宠的妃子,这就是身为太监之首的张学禄会如此紧张一介嬪级妃子的原因所在。
我的指甲深陷入掌心,却未感到疼痛。现在的我,只剩下满腔愤怒!
静心堂……那是个怎样的荒凉偏僻之处!我的朋友,自从我来到古代后的第一位朋友,正在那里受苦受难!
「传朕御令,立即派人接嫻嬪回雅棠宫休养,要御膳房做些滋补的药膳送过去,再传太医确认嫻嬪身体有无大碍。」
「是,皇上。」张学禄恭敬一福,便退了下去。
「艺香。」我看向凤湘翊及在一旁等候吩咐的一票宫人。「你们准备替朕更衣,朕要去一趟仪凤宫。至于燿瞳就先退下吧,有什么问题明日再说。」
皇后,别以为我懒得理你就代表我不敢动你!你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但欺负我的朋友,就别指望我会继续容忍下去!
「皇上驾到!」
仪凤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似乎没料到皇上会驾临此处,更别说是在大半夜里,惊慌地跪成一片。「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我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逕自朝大殿内走去。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身着寝衣,一头长发披散着,急忙从内室出来迎接。
我并未扶她起来,只是转身在正中央的椅子坐下。「平身。」
「谢皇上。」她抬起头来,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欢喜。她对凤湘翊,也是有女人对男人的感情吧!只可惜,我不喜欢她,凤湘翊也不喜欢她。
「嫣红,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替皇上奉茶!」
「不必了。」我抬起手阻止。「朕不是来喝茶的。」
她向宫女们点了点头,示意她们退下。「皇上这几日都到哪去了?皇上不在宫中,臣妾不知有多想念。」她边说边到我身边的椅子坐下。
我在心中冷笑,说得好似我们感情有多好呢!「是吗?那朕不在的这些日子,皇后过得可还好?」
她睁圆眼睛,愣愣地望向我。也难怪她会如此惊讶,除了无法避免的公开场合外,我几乎没和她说过话,也从未踏进过仪凤宫,但现在竟然会关心她过得好不好。
「臣妾一切安好,只是……」她低下头去,欲言又止。
我扬起眉毛。「只是什么?」
「没什么,只是几日前嫻嬪对臣妾说了些可怕的话。臣妾素知嫻嬪心直口快,便未往心里去。」她用楚楚可怜的表情看着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多委屈多隐忍。
「皇后心胸宽大,果然不失一国之母应有的风范。」我的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她立即绽开笑靨,正欲开口,却被我冷冷地打断:「你以为朕会这么说吗?」
「什么?」如果有相机,我真想拍下她现在这张错愕的脸,贴在陈曦床头要她每天看一回便笑一回,消消之前在皇后身上受到的鸟气!
我板起面孔,声音变得严厉:「既然你都说没事了,为何还要处罚嫻嬪至静心堂抄写心经一千遍?」
「臣妾……」她开始躲避我的视线。
「你身为一国皇后不尽心尽力维持后宫和平,竟如此善妒刻薄,怎么,你以为除掉了嫻嬪朕就会对你回心转意吗?不对,从来就不曾有的心意,哪来回心转意?」我冷眼看她,她的脸色苍白,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此刻的我看起来定是个无情至极的男人吧!但我若不将话说得重些,她还是会执迷不悟,到时又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无辜女人受牵连!
「皇上,您就只喜欢叶荷嫻一人吗?那后宫三千嬪妃该如何是好?臣妾……又该怎么办?」她的目光中有痴,有恋,有怨,有恨。
「朕对你只有失望!这是最后一次容忍你,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别怪朕让你成为凤凰王朝第一位废后!」我一字一顿留下最后的警告,拂袖而去。
「我对你的皇后这么兇,你会气我吗?」我倚在凉亭的栏杆上,望着湖中的月亮倒影叹了口气。
「你是为了保护你的朋友,况且那也是皇后自找的。」他将一件玄色披风披在我身上,仔细地替我系好系带。「你怎么不先去看看嫻嬪?」
「现在的我没脸见她,要不是我,她也不会有那么多无妄之灾。」我的手中握着一把小石子,机械般地拾起一颗颗投入湖中,泛起的阵阵涟漪破碎了月亮的倒影。
「那不是你的错。」
「是吗?」我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在我的前世,似乎也经常无意间伤害到我的朋友。也许我这个人根本就不配拥有一个知心的好友吧……
「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明早还要上朝。」他轻轻扳开我的手指,将我紧握在掌心的小石子取出。
我摇摇头,看见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衣裙。「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好吧。」他张了张嘴像是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安静退下。
凤湘翊离开后,我也摒退了其他随从,自己一个人在后花园散步。走着走着不觉就来到一处偏僻幽暗、看来像是树林的地方。
这么暗,一定很适合做坏事!不知怎地心中突然浮现这个想法,想想有些害怕,便打算折返回宫。
忽然间,似乎听见树林里传来男人的交谈声。
不能去!在电视剧里,偷听别人说话的人一定会好死不死刚好听到机密的内容,又好死不死被逮个正着,最后的结局当然就是……悲剧啦!
但那该死的好奇心却驱使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最后我停留在一棵杨柳后面,偷窥。
前方不远处的柳树下有两个人,一个似乎身着太监的衣服,另一个人背对着我,身形很挺拔,看他的衣着倒像是个贵族。这宫中除了皇帝之外,怎么会有其他贵族男人?
因为不敢靠得太近,所以他们的谈话内容我只能听到片段,而且还不是很清楚。
「……王爷……怎么办……」
「……你好自为之……」
什么嘛!到底在说些什么?就不能说得大声一点让我这个偷听者有些成就感吗?他们似乎提到了「王爷」二字,是在谈我兄弟们的事?
我又往前靠近些,想要看清那两人的面容。透过月光,我隐约可以看到那穿着太监服之人的脸。
不对,这人怎么有些眼熟?虽然天色太暗看得不太清楚,但他似乎……好像……彷彿……肯定就是张学禄!
张学禄!
我因过度吃惊,竟不小心惊呼出声。
「什么人?」背对着我的贵族男子一听见声音,立刻警戒地转过身。我还来不及躲藏,他已经杀气腾腾来到我的面前。
果然,该发生的就是会发生……
「皇兄?」他惊诧地看着我,原先的杀气瞬间解除了。
他称我为皇兄,表示他是凤湘翊的弟弟之一。我已经见过寧乐王了,那么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只有一个可能性。
「湘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尷尬地笑笑。偷偷瞄了一眼他身后,哪里还有张学禄的踪影?
「昨日才抵达王都,恰好皇兄不在宫中未能即刻向皇兄请安。」他的声音很是温润,像一杯新沏温度恰到好处的乌龙,然而其中却带着一丝戒备。「皇兄何时过来的?」
是要试探我听到多少内容吧?老实跟你说,我什么重要的资讯都没听到……「没有多久。朕睡不着便独自在宫中走走,没想到走到了此处遇见你。你一个人?」我明知故问。
「是。」好样的!说谎说得这样面不改色!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宫中?」
「淑太妃娘娘傍晚传了臣弟一同用晚膳,之后和娘娘聊了些旅行时的趣事一时忘了时间,娘娘便留臣弟今夜在宫里歇宿。本应立即婉拒,却因贪恋这柳苑的月色坏了宫规,还请皇兄恕罪。」
贪恋月色?这什么烂理由!他是把我当白痴敷衍吗?可不争气的我,看到他的脸却又生不起气来。
是基因问题吗?怎么凤湘翊一家都出美男?
月光恍若银粉撒在他的身上,使我得以看清楚他的样貌。如果说凤湘翊「如画」,这男人就是「如诗」了!
他身穿一袭竹绿色罗袍,墨黑的长发用青色丝带扎住。发带与乌丝在晚风下交缠共舞,与身后飞扬的柳条构成一个绝美的画面。
他的身上散发着书生的儒雅气质,但一对剑眉让他没有了书生的柔弱。至于长相,大概可以用高雅俊逸来形容──他就像是个隐居于山林的文人雅士。
这样一个清雅之人,和他的王爷身分很不搭,也和他刚刚的杀气很不搭。
「跟朕谈什么规矩?想在宫里住多久都行,又不是别人,是朕的弟弟啊!」噁!皇宫住久了人也变得官腔了……
他淡淡一笑。「让臣弟送皇兄回寝殿吧。」
「嗯。」
和他并肩走着,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竹叶香气,不时鑽进我的鼻子,闻起来十分舒服。不过这香味有些特殊,应该不是普通品种的竹子……
「云贤王府里可有种竹?」我随意问道。
他愣了一下,随后扬起一个微笑。他似乎是个爱笑的男子。「臣弟府里种竹已多年,这还是皇兄第一次问臣弟这个问题。」
什么?原来凤湘翊对这个弟弟一点也不关心!他到底想怎样?非要搞到眾叛亲离才甘心?
「以前就这么猜想,只是刚好想到提起罢了。」我竟不知不觉帮凤湘翊维护起人际关係。借用他的身体,我也算付了够多租金吧!
他微笑着看我,目光深沉。「此趟回来,觉得皇兄和之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我的声音有些心虚,该不会被他察觉什么了吧?
「皇兄似乎比以前更加开朗了。」
「是吗?」我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的皇兄比较有魅力,皇兄不这么认为吗?」温柔的嗓音彷彿能渗进我的骨髓,害得我脑袋晕呼呼的……
有魅力……被一个年轻帅哥这么称讚,心里不免有些飘飘然!不过我现在的身分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他老兄,他对我说这话好像有点怪怪的……
我赶紧乾咳几声试图化解尷尬。「有魅力又有何用?还不如在朝堂上有魄力来的实在。」这是实话!处在一个都是女人(和……太监)的宫里,我要魅力做什么?
「臣弟听说这些日子皇兄开始亲政了。」他双手负在身后,脚步还是一样的不疾不徐。这句话,是出自于一位兄弟的关心,还是一位王爷的试探?
「没错。朕之前荒废掉的政事,现在会竭力弥补。」之前流失掉的权力,现在会竭力找回!
「皇兄如此深明事理,真是我凤凰王朝的福气。」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但还是掛着和煦的笑容说道:「皇兄的寝殿就在前面,臣弟便送皇兄至此了。」
「快回去休息吧。」
「皇兄……请小心。」他的话怎么听来像是话中有话,难道是对我的某种警告?
我正想问个清楚,他却已行了个简单的礼,转身离去。
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我似乎闻到了一股不明显却十分熟悉的香味──隐藏在清芳竹叶香下的,玉兰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