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天宇如常地来到会所。
「天朗,你也下课了啊。」
身后传来文仲爽朗的声音。
搭着天宇的肩,两人一起踏进会所。然而文仲的笑容却在看到方慧的瞬间僵硬了。
想起那天惹方慧生气,文仲仍然内疚不已。做好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心理准备,他深深吸了口气并走到方慧身边。
「方慧。」
明明听到,但是方慧却没有任何反应。
文仲求助似地看了坐在方慧身边的茵茵一眼,比手划脚地问自己该怎么办。
茵茵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文仲才又提起勇气重新转向方慧。
他满怀歉意地説道,
「那天我……我只是顺着当时的话题,所以才会不经大脑就说出那种话。」
方慧依旧不理会他,根本将他当成空气一样。
文仲感到十分难受,却又不想让这样的情况继续持续下去,只好硬着头皮,
「方慧,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因为天宇的死而感到幸灾乐祸。他可是我的好朋友耶,我怎么可能不难过嘛?」
看出文仲真的很后悔的样子,天宇于心不忍,上前为他説情,
「方慧,你也知道文仲跟我们兄弟的感情这么好,我相信那些话真的都是无心的。」
方慧这才抬头看着满脸悔意的文仲,冷冷的目光让文仲害怕得不敢乱动,像个等着被老师处罚的小孩。
这样的沉默场面维持了好几分鐘,方慧才用略带责备的口吻説道,
「以后你如果再有这样的念头,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没有立即被绝交,让文仲如获特赦,立刻拼命点头,
「我不会再犯了,我发誓。」
他诚恳的态度,终于让方慧心中的怒火得以平息。在一旁看着的茵茵和天宇都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才跟着如释重负……
3
天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已经不是黑夜。
这里是永远的白昼。
绿意环绕的憩之屋存在于人间界与死神殿的交界处,是个只有白天没有夜晚的地方,也是逝者灵魂在百日之前暂时留驻的空间。
天朗跟着黑衣人踏在铺满鹅卵石的地面,穿过以绿树和竹林为主的庭园,悠间地走进纯白的房子。
当他来到暂住的房间门外,一打开门,就看到彷彿融入雪白房间的身影。
坐在床上看书的雪略为惊讶地抬起头,
「这么快就回来了?」
天朗耸了耸肩微笑着说,
「其实也不用每个七都回去啦,反正你们会带他们的生活片段回来给我看啊。」
跟着他走进房里的雷脱下黑色斗篷,
「自己看到的感觉不一样啊。」
每个房间的摆设都很简单,一张床,一组小沙发,书桌和椅子,而且全部都是纯白色的。
天朗走向靠墙的沙发,一坐下就拿起死神们借给他的操纵器,开朗地说道,
「可是不可以太靠近看啊,因为老哥看得见我嘛。你们又不一样,只要没有和我在一起,就还有办法隐身,不是吗?」
雷看了雪一眼,
「这么说是没错啦。」
说着,他就在天朗身边坐下。
沙发对面的一整片白墙变成了巨型的萤光幕,雷和雪收集回来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只见天朗很快就找到他要的片段,然后一段一段地看下去。
看到画面中在哭泣的母亲,他喃喃地说道,
「如果死的人是我,不知道妈妈会哭得这么难过吗?」
听到他这么说,雷有点儿傻眼,狠狠地敲了天朗的头,
「你这是什么话啊?哪有为人父母的看到孩子死了会不难过的?」
虽然不会痛,但是天朗还是觉得灵魂被震得差点儿散了,忍不住哀嚎,
「轻一点啦!」
灵魂散开变淡的天朗委屈地望了雷一眼,
「因为啊,我从小就很好动又调皮,让妈妈伤透脑筋啊。」
「就算这样的孩子,妈妈还是会难过的。」
仍低着头在看书的雪突然说道。
天朗嘀咕道,
「我当然知道啊。」
他望着边谈他们兄弟往事边落泪的母亲,带着无奈的口吻说道,
「小时候,我也想过要像老哥一样当个乖小孩。可是啊,无论我如何强迫自己静下来,也没有办法比老哥来得乖巧听话。
既然这样,我只好用自己的方法来引起妈妈的注意,让妈妈几乎把全副精神都放在我身上。」
说到这里,天朗突然对着雷笑了,
「现在想起来,老哥也蛮可怜的。」
然后,他又将注意力转回萤幕上,不再说话了……
4
下课后,天宇独自在学校门口等着父亲,身后突然有人叫道,
「谢天朗。」
他一回过头,就看见校医雷老师走向他。
「雷老师。」
神采飞扬的雷老师笑着走向他,看了看他的右手,问道,
「差不多要拆石膏了吧?」
天宇摸了摸受伤的手,
「现在就要去医院。」
雷老师将双手插进白袍的口袋,用观察的眼神凝视着他,
「听説你在用左手,还习惯吗?生活方面没问题吧?」
虽然不是太清楚老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是天宇还是老实回答道,
「还好,没什么问题。」
两人在交谈的同时,一向准时的谢先生已经将车子驶到天宇面前。
看到雷老师也在场,坐在车里的谢先生向他点头示意,天宇就向老师告别,
「雷老师,我先走了。」
雷老师笑着和他们挥别,目光一直跟随着渐渐离去的车子,喃喃自语,
「已经没问题了吗?」
他的眼神喜忧参半……
5
轮到天宇进去看诊,袁医生帮天宇把手上的石膏拆除,让他如释重负。他稍微摆动着有些僵硬的右手,感觉不太灵活。
袁医生为他检查之后,满意地点点头,
「復原得不错。」
听到医生这么说,天宇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我随时都可以开始保龄球的练习了?」
他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袁医生立即望向谢先生,两人面面相覷。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患者真的不记得自己的确实情况了。
袁医生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喉咙,
「天朗,关于这一点,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天宇一脸茫然。
他当然不会记得啊,因为之前来覆诊的人是天朗!
他固然很想这么说,但是天宇也只能问道,
「对不起,袁医生,我真的不记得了。可以详细告诉我究竟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这次的伤势影响了手腕復健的进展?」
看得出医生似乎很难对同样的患者再次说出这么残酷的事实,谢先生代替袁医生对儿子説道,
「天朗,在这次受伤之前,你就已经不能打球了。」
天宇听到爸爸这么说,原本还期待从医生的口中听到回答的天宇猛然回过头望着父亲。
天朗不能打球了!
这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事?
他为什么从来没有聼弟弟说过呢?
天宇的脑海被一连串的疑问淹没了,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回到家中,天朗就躲进房间,拿着诊断书发呆。
躺在床上的他回想着医生的话,
「你的手腕因为练习过度而受伤,但是手术之后的情况并没有好转。虽然不至于对你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但是要继续打保龄球,还想参加比赛,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除非你改用左手。」
想到这里,天宇举起自己左手,
「用左手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高举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