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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以恩还没等到白青衫兄弟俩来,却先等到了不速之客。
    一场袭击就在深夜里发动了,彷彿袭击都得选在深夜时分一样。西雅先是在雷达上发现了不寻常的踪跡,接着向季以恩跟青苹示警,这次的人数比起以往还要多上很多,而且对方虽然还很遥远,身上却都带着高科技武器。
    别问我为什么她分得出来那些东西算是高科技武器,我也不知道。
    季以恩蹲在顶楼的桥上打了一个哈欠,摇摇头,他已经放弃去深究西雅的极限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很好,凌晨三点半,他好睏,好想回去柔软的床上睡觉,他一边想着他的被窝,一边要自己醒醒。他嘴边叼着一根草,从顶楼的花圃拔来的,他蹲在墙上,手上拿着军事用望远镜看着远方。
    同样的,他也不想追究这东西哪来的,反正西雅连血袋跟枪都弄得到,世界上大概也没什么东西难得倒她。
    「西雅,帮我买架战车行不行?」开玩笑,开战车可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你有两亿吗?」西雅云淡风轻的回答他。
    「哇靠!所以你买的到?」季以恩兴奋了,如果他有两亿的话,就可以叫西雅帮他订一辆战车耶!他可以开上街,他可以……唉!如果他有两亿的话。
    算了,正事要紧。
    「敌人估计有多少?」季以恩开口,对着耳边的无线电说话。
    「八十、一百吧!」西雅的声音不甚肯定,因为人数还在不断的攀升,这一会儿已经来到一百二十了。
    「嘖。这次怎么这么多?」季以恩吐掉了草桿,这些都是来追安的追兵,前几个月断断续续的也都有几波来袭,但是数量不曾这么多,又都只是一些杂鱼,他跟青苹边卖房子边练手,倒是也通通解决了。
    当然,他们还记着竹茗师父的话,绝不杀生,一但杀了人,那就是一条永远无法回头的路了,而且话说回来,这些追兵也都只是人类而已,嗯,稍微修正一下,比妖怪还兇狠的人类。
    这一阵子台中的街头倒在路边的「醉汉」可比平常要多上许多呢!而那些看起来还游得动的,就通通扔进台中港让他们省点机票钱囉!
    「我们得把战场拉走。」季以恩往下一探,凌晨三点半,大楼里的灯光已经熄的零零落落,但这里总归是一个普通的社区,普通人的家,这次的数量太多了,在这里开战的话,不可能无声无息,会引起居民的注意。
    西雅才刚刚被人所接受,他们可不能毁了这一切。
    但西雅停顿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季以恩,她片刻之后才说:「你应该很清楚,我无法在社区以外的地方提供你们任何协助,那违背我的核心程式。」
    她的使命跟权限都是为了aitown而设计,相同的,她的领地也只限于aitown,如果季以恩一群人在这里,她就能认可他们为居民,替他们驱赶外来者。
    但他们一但离开这里,她将无能为力。
    「嗯。让我们自己来吧。」季以恩点点头,拽了拽背上的背包,「青苹跟安呢?」
    「后门。」西雅没好气的翻翻白眼,「他们要走踏雪峰上去,要先到妖界躲开追兵,正等着你呢!」
    「看吧!我们所想的都差不多呢。」季以恩放下望远镜,敌人逐渐接近中,「你不用管他们,别起衝突。」
    西雅知道季以恩的意思,但她还在生闷气,他们都是aitown的居民,却拒绝她的帮助,她不喜欢这样,却不能拒绝,aitown的居民能决定她要干涉到何种程度,这也是一种防卫机制。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帮季以恩按了电梯。
    她看着他一个人往下,离开了电梯,走向了后门跟青苹还有安会合,他们扛着行李,踏上踏雪峰,连回头都没有。
    不知道这一次他们走了还会不会回来,西雅忽然觉得有些不明瞭的情绪,或许就是人类口中的感伤吧。
    一路小心,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她闪了闪后门的石灯。一闪一闪的昏黄灯光伴着他们上山,事实上妖王真的对安很好,她手上的戒指能随时通往妖王的宫殿,根本不必到那个远在海上的热带小岛去。
    但他们得将追兵引开,如果他们在aitown里头凭空消失了话,那群将近上百人的恶煞,一定会将aitown掘地三尺,不把他们挖出来不肯罢休。
    所以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
    只要将追兵引到踏雪峰的半山腰,然后……咻一声地消失,那些傢伙抓破头也想不出来他们到哪里去了,他们会借到妖界与人间的其他通道,或许到那个热带小岛去骑一阵子的海龟,反正张俞君答应等台中这里结束给他们一个假期了。
    季以恩的算盘打的叮噹响,却不知道事情总是不如人意,他们三人以极快的速度登山,踏雪峰并不是一座简单的山,他们很早就知道了,这些追兵可不知道。
    但是追兵们似乎受过训练,他们一点也没落后,锁定了安之后,他们很快地就跟上来了,说到这个,他们还带了猎犬呢!
    季以恩低下头在安身上嗅嗅闻闻,安手上抱着一个兔娃娃的布偶,这是妖王送给她的诸多礼物之一,她喜爱得不得了。
    她现在比较像一个小孩子了,毕竟妖王宠她宠得过分,也让她恢復了一些孩子的天真无邪。
    妖王被迫放弃嫁女儿的兴趣,却彷彿得到一个即将绽放的小女儿。
    「季哥哥你在做什么?」安揉了揉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只习惯让妖王靠近自己了。
    「嗯,研究一下吸血族的味道是什么样子。」季以恩的眼珠转了转,他就好奇嘛!想知道山下那些狗鼻子是怎么追上来的,但是安身上只有淡淡的奶香味,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没有。
    「季哥哥你很无聊。」安瞪了他一眼,拿起自己手上的兔娃娃往季以恩身上扔。
    「唉!我是很睏。」季以恩抹抹脸,牵起青苹的手,还是自家青苹好啊,这手牵得多顺。
    「小心一点,你快要撞上树了。」他低声提醒。
    青苹也是有点恍惚,白天才跑了好几间银行,帮客户送件,现在又得半夜在山上走,她睏到就让季以恩牵着走,机械式的抬脚跨步。
    「他们什么时候不选,偏偏今天?」她有点暴躁跟不耐烦。
    「杀人抢劫还得看时间?」季以恩苦笑。
    不过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那些追兵要安做什么?不过他们身上都带着狠戾的气息,又是带刀带枪的,说他们只是要来参观销售中心也没人愿意相信,总归不是什么善荏。
    他们一路走,本来睏倦的感官终于醒觉了起来。这座踏雪峰他们来过无数次,应该比那些追兵更加熟悉,但是他们的本能却告诉他们,事情有变化了。
    一种潜在的危险正逐渐逼近他们。
    安拽着手中的布偶振翅起飞,她悄声飞至树梢,却苍白着一张脸下来。「我们被包围了!他们人好多,前头跟后方都有!」
    她几乎说不出话来,抖着唇瓣,那些被追逐的日子又回到自己的脑海,她以为自己能永远摆脱了,至少静嵐是这样告诉她的。
    「被包围了?」季以恩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我们比他们要快出发,他们对这座山又没我们熟悉……」
    「别慌。」青苹放开季以恩的手,掏出怀中的匕首,一脸备战姿态。他们的直觉是对的,这座森林太安静了,安静到不像是一座活着的山。
    他们在原地左顾右盼,不知道如何是好,但他们却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一阵火光燃起,他们的眼前大亮,从黑暗中走出了一名男人。
    金发、高大、沧桑,上半身是军绿色的夹克,下半身是一件牛仔裤,还围着一件披风,他是好久没出现的迪亚哥。
    他就是那名吸血鬼猎人,不断地追捕着莫荻奇.安,他派出了无数的追兵,分散成各个小队前来,却都让季以恩与青苹解决了,他终于决定亲自前来,猫抓老鼠的游戏也该到尽头了。
    「把她给我。」迪亚哥摊开掌心,「我就让你们走。」
    千篇一律的绑匪开场白。
    季以恩看着包围着自己的追兵,至少破百人,果然不是他们可以正面交锋的数量,他们选择把战线拉走是对的,但是太过轻敌却是错的!
    只是……要把安交出去,没门!
    「你当我傻了吗?」季以恩反问。
    迪亚哥摇摇头,「这不是一个好的决定,我想你会因此而后悔。」
    季以恩咧开嘴巴笑,「我后悔的事情可多了。」
    他迅速结好手势,往外一放,巨大的烈焰圈从他手里落地,急速往外烧去,火焰燃烧的速度很快,只一眨眼就烧上了迪亚哥,迪亚哥却不闪不躲。
    「这会成为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火焰止息在迪亚哥面前,季以恩倒吸一口气。
    「别太小看我了。」迪亚哥弹指,后方的术士快术的念咒,排山倒海的火焰重新席捲回来,慌得季以恩连忙变换手势,挡住这些反弹的烈焰。
    迪亚哥的确忌惮东方的力量,那些来自东方的古老神秘传说,让他在猎人生涯中有了几次重大且不甘心的失误。
    但他现在可是一个身经百战的猎人首领。
    他有完整的部队帮他解决这种状况,他只要像这样──拿起小刀,衝向前,收割那个该死的吸血族的头颅,然后将她泡在自己的玻璃罐内,吸血族公主?这会是他最棒的收藏品。
    他的小刀被一把匕首格挡下来。
    「走开。」青苹暴躁的声音响起,他们这次轻敌了,之前的追兵都收拾的轻而易举,更别说有西雅的帮忙。
    但是敌人总有一天倾巢而出,他们却毫无心理准备。
    没有准备的士兵就是战场上的活靶子啊!可恶!青苹挥着嗡耳与迪亚哥过了几招,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场游戏,他们只是猎物,正在做最后困兽之斗的猎物。
    季以恩与青苹对看一眼,没办法了,就算对方只是普通人,自己也得想办法脱身,不然就要被抓去活宰当成标本了,虽然迪亚哥没明说,但那傢伙从眼神到造型,一整个就是走变态风格的怪异大叔啊!
    青苹放弃了防守,挥下了凶狠的最后一刀,逼得迪亚哥往后一跳。
    「临、兵、斗、者……」季以恩的手势迅速改变,却是一招佯攻,他中断了咒语,一阵火光窜起,烟雾蔓延,现在的天色只是微微亮了一些,他们身处的浓密森林仍然是一片昏暗。
    季以恩拽着了青苹,他们的双手搭在安的身上,一阵烟雾飘散,他几乎不敢置信──他们仍然在原地!
    等等?原地?季以恩气急败坏的转了个圈,「不对啊!我们这时候不是应该到达妖王的宫殿了吗?」
    安也愣住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妖王不曾拒绝过她,只要她想去,她就能抵达他身前,但为什么他们还在这里,她缩了缩,往青苹靠拢了些,眼前迪亚哥带笑的眼神,让她很畏惧。
    「我再问一次,把她给我行不行?」迪亚哥勾了勾手。
    他身后一排穿着黑袍的术士散了开来,嘴里不断喃喃念着神祕难解的咒语,他们就是阻断安与妖王宫殿联系的原因,安手上的戒指也是一种术法的媒介物,既然是术法,他们就有办法破解。
    迪亚哥挥了挥手,四周的地面部队往前窜出,迪亚哥很阴险,他的部下结合了特种兵种以及术士,甚至还有远程枪手,他享受这种猎捕猎物的过程,但他在最后关头时,总喜欢确保猎物万无一失。
    绝对不可能逃走的万无一失。
    之前都只是开胃菜而已,现在让他来送上主餐吧!
    迪亚哥往前一跃,手上的小刀虚晃一招,手肘弯起,直接往青苹的心窝撞去,青苹轻巧的闪过,单腿扫过迪亚哥的下盘。
    两人在几个跳跃之间缠斗,蛮力与灵巧的对决,迪亚哥与青苹一拳一脚的互搏,没有丝毫可以取巧的地方。
    青苹的武术当然学得很好,她可是由竹茗师父直接手把手教导的首席弟子。
    但是她缺乏实战经验,与鬼怪打斗的不算,她几乎不曾与普通人,拥有完美体格的普通人动手,她很快的落败,她被拽住胳膊,往地面一摔,又被掐住脖子,往一旁的树木撞上去。
    喀擦──清脆的声音响起,她的左肩一阵剧痛,她的肩膀骨折了。但迪亚哥并没有收手,他抬起了腿,呈现九十度,用力将青苹往下一压,青苹单膝跪地,巨大的衝击让她的小腿骨也直接折断了。
    她几乎断了一手一脚,却仍然瞪着眼前的迪亚哥。她试图站起,却重重摔下,倒在泥地里面喘息,连将脸上湿泥擦掉的力气都没有。
    另一边的季以恩则被一群术士围攻,他们比拚的是精神的专注能力与唸咒的速度,季以恩记得的经文不多,当然远远不及这些牢记各种法典的术士。
    他被逼到最后一点,他猛地往下一跪,嘴里的声音仍然不断,他不能放弃,说什么都不能放弃。
    但是一把木杖狠狠的敲上他的后颈,他说不出话来了!
    这些术士轮番拿起木杖砸向他,瞄准他的脑门,一个窟窿又一个窟窿的砸,木杖上沾满了血,安终于尖叫了起来,她的本能与兽性全都回来。
    她松开手中的兔娃娃,高振双翅,往前一衝,露出尖细的獠牙,却被迪亚哥精准的攫住了脖子,往上一提,双脚在空中不断晃着,迪亚哥着迷的开口,「看看你,小甜心,你这么美,我都捨不得扭断你的脖子了。」
    迪亚哥笑着咧嘴,手腕逐渐施力,在绝望之间,安留下眼泪,为了季哥哥、为了青苹姐姐,还有为了自己到现在仍然无法理解的命运。
    「你到底是谁……」安气若游丝的开口。
    「我是吸血族的收割者,对我微笑吧,这样你才能永远的在瓶子里对我微笑,我会很喜欢你的。」
    「……嵐。」安轻轻的喊了一个名字,迪亚哥并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如果是你的遗愿,或许我可以宽容大量的倾听。」迪亚哥扬眉,他一向非常仁慈,听听这些可怜的吸血族最后死前的哀号,是他绝对给得起的慷慨。
    「静嵐!」安尖叫了起来,用尽了自己肺部里所有的空气。
    一阵风扬起,有个东方美人,蹙着眉毛,困扰的看着四周,好多年没看到这么多人类了,自从他隐居妖界之后,就不曾见过这么多人类,是否已经有上千年了呢?
    他怀中抱着不断哭泣的安,将她收拢在自己的外衣底下,遮住了她哭泣的容顏,他刚从床上被拽到这里来,他还有些迷糊,但看起来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有人欺负了安。
    「好了,让我们来搞清楚是谁欺负我们家小朋友吧。」
    他笑了起来,笑意没有抵达眼底,但他绝美的容顏仍然让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痴迷了。
    迪亚哥眼露精光,他终于找到比吸血族更美的种族了,他一定要、他一定要割下这人的头颅,放在自己的床边,日夜欣赏。
    不,或许连整具尸体都得好好保存,不然太浪费上天的恩赐了……他完全没有因为安被抢走而慍怒,更正确地来说,他处于一种狂喜状态,他完全忘记了安,他的眼里只有眼前的男人。
    这个十分慵懒,懒得争斗,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还长,嗜好是打扮女人,自己看起来也比女人还美的傢伙,却是──妖界最强悍的妖王。
    静嵐王,妖界独尊了数千年的王者。
    他还不知道,自己将会惹火这个美到不可思议的男人。
    他也还不知道,自己的尸首将会在这座山里曝晒上好几个月,就因为妖王翻天的怒意,妖王将让他的尸体隐藏于所有人的视线中,只能让野兽们一点一点地啃食殆尽。
    最后连骨头上都会爬满了山里最兇恶的蚂蚁,被挖掘成牠们细小的巢穴,世世代代在上面爬行。
    这一切,他都不会知道,他会在狂喜中死去,浑然不觉他的部队将在这个东方的小岛上一个一个被歼灭,连最后一个人都会死在远航的渔船甲板底下。
    这些猎人部队都是自愿的,为了各种的原因追捕世上珍奇的物种。
    他们引起了妖王的震怒,不管天涯海角,都不能保全尸首。
    不过这一切.都是后话了,三天后的后话了。
    而迪亚哥没有足够的幸运知晓这一切。
    ***
    重伤的季以恩还有青苹让妖王带回了妖界,由妖界的妖医藏打丸接手治疗。
    世界上没有神丹妙药,就算妖界也不例外,并没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仙丹。妖怪生病了也是得看医生,而藏打丸就是妖界老字号、好招牌的最强妖医。
    他的身形矮小,总是叼着一支菸桿,上跳下窜的治疗病患。
    但他可不轻易替人看诊,据说也不是什么诊金的问题,而是他懒,他垂垂老矣,所以懒得离开他的洞穴,他的真身据说是一隻青蛙,一隻金线毒蛙,一点点毒液就能毒死一整群的大象,不过也没人见过他的真身。
    但在妖王的一声令下,他就得挪窝到妖王宫殿了,接手治疗这两个来自人间的人类,对此藏打丸颇有嘖言,只是医者父母心,(事实是他怕妖王会宰了他燉汤),他还是接手这两个棘手的病患了。
    先来说说简单一点的这个,一号病患青苹的右肩骨跟左膝盖粉碎性骨折,碎得连渣都没有,也省了清除的手术功夫,只是花了他大把的精力跟药丸才把她的骨头一一重建起来。
    青苹也因此几乎休养了一整个月才能够下来稍微走动,在床边走个三五步这样。
    但是二号病患季以恩的命,就真的是藏打丸从鬼门关前死命拽才拽回来的。
    季以恩让那些西方术士们几乎砸烂了脑袋,命悬一线,藏打丸看顾了数十天还是丝毫没有起色,他几乎都想放弃了,毕竟神仙难救无命客,吊着人家一口气不让人家早死早超生也不是那么道德。
    但是安哭个不停,她说什么都不愿意接受,她把这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妖王好多歹说也半丁点用处,最后妖王没办法,直接把藏打丸叫来,要他有什么办法就赶快用,别藏着掖着了。
    藏打丸有苦难言,他可不是师傅教学徒,还想着留一手,他是进行人道关怀治疗的良心医生,但是妖王都这么说了,妖医也只能杀招尽出,直接下猛药把季以恩的命给抢回来了,
    只是猛药药性兇猛,却有难以避免的缺点。
    一时之间季以恩的确是稳定下来了,但是接下来的后遗症才是让人头疼,这季以恩却不知道有没有清醒的一天。
    藏打丸说了,他能醒过来那就万事大吉,顶多痴痴傻傻个十天半个月,很快就能康復如昔,但他要是不能醒过来,他就要一辈子躺在这张床上了,除非别人给他换张床。
    这个消息很糟糕,让安几乎天天哇哇大哭,事实上她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生,她害怕会有人因为自己而死,妖王几乎哄她哄得焦头烂额,毕竟他是真的很喜欢安,这一切都要归咎于他无可救药的恋童癖,他现在已经绝望的不想否认了。
    但青苹却连一次都没哭过,她不想哭,季以恩都还没死,她哭什么?
    她只是一直、一直陪在季以恩身边,对着熟睡的他说话,说很多事情,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开始说起,「仔细想起来,或许那时候就已经註定要一直跟随你了吧?」
    「那时候我还想杀了你省事,毕竟你还要把我唯一的容身之处租给别人,但我现在却能够为了你去死……」
    青苹轻轻抚摸着季以恩的脸庞,他闭起眼睛熟睡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十分稚气,就像孩子一样,对于这个世界还有着殷殷的期盼跟希望,以为没有任何事情是自己没办法解决的。
    青苹坐在床沿,牵着季以恩的手。
    季以恩总是主动来牵自己,有危险的时候、关心自己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害怕的时候,他们就会这样紧紧的牵着彼此的手,没有人觉得奇怪过,彷彿透过这样的举动,就能给彼此一点关心跟安慰。
    彷彿,他们是同一个人那样的亲近。
    其实她很感谢季以恩。
    她因为上吊而死,魂魄却没离开尸体,以一种很奇怪的半人半鬼的形式存在,她早已死去,却没办法脱离身体的束缚,她的灵魂得不到安息,更得不到她想要的平静。
    她暴躁过、怨恨过、绝望过,最后只剩下如死灰般的枯槁,看着窗外的日出日落,她想,她就只能永远困在这里了。
    但是季以恩来到她的面前,对她开口,问她跟他走可好?
    「如果你答应不伤人的话,不然就去我家吧?」他双眼亮晶晶的,抬头看着天花板的青苹,对她伸出了手。
    他那时候都还是个孩子啊,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他都不知道把眼前这个会开口说话的尸体带回家会有什么后果,甚至他只是为了完成工作才会这样开口,但是他的眼神里面有一种深深的不解。
    不解为什么青苹要遭罪至此,连死了都得不到安息,要以这样怪诞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甚至被困在一间小小的公寓的天花板上。
    那是一种介于困惑跟怜悯之间的情绪,或许连季以恩自己都不能够理解当时心底的想法,但是她被那个眼神打动了,所以她跟着季以恩走了。
    「所以醒来好吗?只要你醒过来就好了……」
    青苹握着季以恩的手,很轻很轻的祈求着,又喃喃的低语着。
    季以恩还能够活着,没被那帖猛药摧残的连命都不剩,妖医藏打丸都说这是个奇蹟了,所以她不想催促他,或许他只是需要更多一点的时间。
    她只是轻声的请求,放下所有在季以恩面前的骄傲,还有那种支撑自己的暴躁,她软声对着季以恩说话,「如果我失去了追随的对象,那我又该往哪里去呢?」
    她知道自己其实一厢情愿过了头,她把自己的往后全部交付在这个少年的肩头上,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就一厢情愿的追随他,现在却只能无助的祈求,没有任何的用处。
    她的泪从眼角滑落,低落在季以恩的手背上,彷彿熨烫的火焰,蕴含着无止尽的哀伤,她第一次落下泪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这是一场没有对手的战斗,她只能停在这里,等待季以恩醒来。
    她像是被遗弃一样的无助,青苹痛哭了起来,为了这个认知而哭泣。
    但季以恩仍然毫无所感,他的意识哪里也没去,就在一片漆黑中的梦境中缓缓地漂浮,上上下下,像一个胎儿在羊水里一样的寧静自在。
    他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感受不到外界的事情。
    在这里,他远离所有的痛楚,这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梦境,一场漫无止尽的旅行,这里不具有情节与对白,没有声音与画面,只有一片漆黑。
    或许连漆黑都不算,这是一个没有色彩的世界。
    他知道自己在很安全的地方,很舒适、很寧静,他没有理由离开这里,他也不想离开这里。
    就算有人正为了自己而哭泣着,他也毫无所知,他只是享受这样的感觉,沉溺于其中,不知道自己即将灭顶。
    ***
    「只有这个办法了。」
    妖医藏打丸蹲在桌子上,嗑着盘子里的花生。底下的一群人或站或坐,仔细地听着他的结论。
    「这办法太危险了。」妖王不赞同的摇头,他单手抱着安,安正侧耳贴在他的心脏旁边,像是一隻眷恋母亲怀抱的幼兽,但她听完了藏打丸的结论,却也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
    藏打丸说季以恩因为伤势太重,所以断开了自己与外界的连结,现在在自己的意识之海之间沉睡着,他自己不肯醒来,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叫唤。
    但他已经睡太久了,如果再不醒来的话,就会永远的醒不来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人到他的意识之海去唤醒他,让他重新与外界的一切建立连结,从自己的梦境中甦醒。
    只是这个办法说来简单却十分凶险,季以恩拥有整个意识之海的掌控权,那里就是他的地盘,他可能会六亲不认,他甚至可能杀了前来唤醒他的人,别忘了,他可不想离开那里,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舒适与安寧。
    「不会的!季哥哥不会杀掉我们!」安抓紧妖王的领子,疼的妖王都皱起眉头来。
    「重点是他根本不知道你们是谁。他在意识之海沉睡,独立于所有的记忆之外,在那里,他只是一抹意识,一抹能够随心所欲的意识,哎呀!越说越复杂,总之很危险就对了!」藏打丸急得抓乱自己的头发。
    「……但我们怎能看季哥哥就这样一直睡着不醒来?」安着急了。
    「所以我说只有这个办法啊!」藏打丸瞪了她一眼,然后再被妖王瞪了一眼。
    「你们要想救他,就只有这个办法,只有一次的机会,我只能让一个人进去,我得说清楚,成功的机率大概就这样一点点。」藏打丸的大拇指跟食指捏出了一个一公分的空隙。
    妖王跟安对看一眼,妖王赶紧摀住安的嘴巴。这小妮子别凑热闹了,她还没当上自己妖后之前,可不能死在别人的意识之海里,不对!当上了也不准!
    「唔唔唔唔唔!」那可不是别人,那是季哥哥!
    被摀住嘴巴的安急切的胡乱嚷嚷着,还对着妖王拳打脚踢了起来。
    「我去。」一直很沉默的青苹站了起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过意见,她也不在乎有多凶险、成功的机率有多渺小,因为她已经决定要亲自将季以恩带回来了,「大家没有问题吧?」
    她的眼里燃起火焰,一股誓在必得的火焰,她如果不能将季以恩带回来,她就陪他永远留在那里。
    在场的人一致摇头,包括妖王跟妖医,谁也不敢违抗这个抱着必死决心的女人。当然,如果摀着嘴巴的安不算的话。
    但事实上也找不到一个比青苹更适合的人选了,能不能唤醒季以恩的关键就在于,这个人能不能让季以恩自愿脱离自己所创造的梦境,那可是他的领域,没有人可以强迫他。
    但他如果选择在梦境里永远停留,那他就没有醒过来的一天。
    「什么时候出发?」青苹看着嘴里还叼着花生的藏打丸开口。
    「现在!」藏打丸吐掉了花生,兴高采烈地跳起来。
    他的灵魂探入之术终于有机会实际操作了。
    藏打丸准备了几个日夜,在这之间季以恩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可不知道自己的沉睡将替自己带来永远的安息,青苹有些着急,却也只能等着藏打丸将一切都准备好。
    在第三天的清晨,日光刚在天边露出一丝曙光时,青苹已经躺在季以恩的身边,两个人并列在一块儿,各自躺在架起来的木板上头。
    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藏打丸。
    「开始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管前方有多危险,她都要去把季以恩带回来,也只有她能够唤醒季以恩,毕竟她可是季以恩唯一的侍者啊!
    「你准备好了吗?」藏打丸开口。
    「嗯。」她闭上了眼睛。藏打丸飞快的下手,在她的额头与耳后,扎下了无数的银针,银针长三吋不止,深深扎入穴道内。
    青苹始终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些冰冰凉凉的银针,这是她与季以恩的唯一希望。
    藏打丸手上捻着最后一根针,即将插入青苹的额间「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小时左右。我会燃起一根檀香烟,当香味越来越稀薄的时候,你就得立刻出来,不然你也得赔进去了。」
    「了解。」
    藏打丸燃起了香,一阵浓郁的香气飘盪在室内,鑽进了青苹的鼻腔内。
    「记住,就是这个味道,跟着香味走,你就能找到季以恩!一旦香味逐渐消失,你一定得回来啊!」藏打丸喊着,扎下最后一根针。
    银针准确地往神庭穴上插入,青苹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藏打丸盘腿坐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身上的灵力大张,开始施术,一股难以分辨的檀香轻烟从青苹的鼻腔中鑽出,青苹的意识就夹杂在其中。
    轻烟接着再鑽入了季以恩的鼻腔内,藏打丸闭上了眼睛,不再受外界的任何干扰,用尽所有心神,专心致志的操控这股香气。
    他得找到季以恩的意识之海,将青苹送进去,让她唤醒季以恩,他得找到正确的方向,每一个人的意识之海都不是相同的模样,像他的就是一堆堆叠在一起的卵泡,没有别的东西比得上这个更令自己安心了。
    但季以恩的会是什么样子呢……
    藏打丸屏气凝神,操纵着这股香气,在弯弯曲曲的小道内前进,他有些苦恼,难不成季以恩的意识之海是一叠羊肠小径?
    但眼前忽然一片亮光,藏打丸看见了一片草地,有一对夫妻,牵着一个小男孩,坐在草地上的野餐布上……
    这里没有季以恩的身影,但这里是他的梦境没错,他一定隐藏在这里的某一处,只是藏打丸并不认识季以恩,他甚至没跟他说过话,他无法找出季以恩藏在哪里,他使不上力了,他只能交给青苹。
    他把这股香气送了进去,从梦境的边缘悄悄鑽进去,香气若有似无的飘盪在梦境里的空气中,青苹一落地,她茫然的看着四周,但她立刻警戒起来,稍稍退离了那对小夫妻,仔细的看着这里。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记着!只要香味一但越来越稀薄,你一定得马上回来!我会拔掉你身上所有的银针,你只要顺着这股味道,你就能回来!」
    藏打丸屏气凝神,他是青苹回来的唯一一条路,他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就再也不开口了,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他希望青苹能成功,也希望这个自己从未实际操作过的灵魂探入之术能成功。
    他是名医者,他可不想杀人。
    只是这很艰难,他们等于在拿青苹的命跟季以恩对赌,赌他肯不肯脱离意识之海,肯不肯重回现实,藏打丸叹一口气,气沉丹田,缓慢的呼吸,他得守护好这股香气。
    还有一个小时,他们就知道结果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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