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寅死得太过突然,当时我深陷错愕与哀慟之中,有许多细节都还没釐清,就从巴克的嘴巴里抢下这本沾满口水的小书,然后误打误撞来到了这个时空,从高二待到了大二。
从那场失去程寅的噩梦里清醒之后,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他的死因极不单纯。程寅也说过了,他不太可能走上自杀一途,何况当时他手中几乎握有能改变命运的东西──一些强大的愿语。
『所有心愿皆会成真。』
『在()中代入你施予愿望的对象,将愿语虔诚唸出来。』
我的指尖逐一抚过那些看似古老的文字,「()在谈判中获胜」、「()当上高阶主管」、「()获得一笔鉅款」、「()拥有无病痛的健康身体」、「()改变容貌」……等等。
这些愿望都还没用,就放弃人生的话,不是太可惜了吗?
读着读着,我越发觉得程寅好可爱,忍不住噗哧笑出来。他想实现的心愿多么渺小啊,「让()回头」、「让()开心」、「让()同意」、「让()所在之处的天气放晴」巴拉巴拉的,我倒在床上笑到几乎要抽搐了。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需要动用小书的魔法啊?天气这种小事,根本没人会在乎好么!每个愿望都只能使用一次,用过就不能再用了,他这么做也太浪费了吧。
哎,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留到生命中最关键的时刻才用。
笑着笑着,我慢慢冷静下来,脑海中一些模糊片段闪逝而过,笑容随之淡去。
咦?让天气放晴?
在梨子倒追程寅的那段时间,我几乎完全断了与他之间的联系。一方面是想让出空间给他们两人相处,另一方面,我开始意识到,程寅之前确实对我太好了。
这个想法令我感到害怕,我怕自己理解错误,也怕无法给予符合他期待的回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时的我不确定自己准备好了没,想不想跟谁发展一段感情了。谈一场恋爱伤筋动骨,人的一生何必爱个没完,一次就很够了。
即便馀生漫漫,我并不想身边的人换了又换。
所以在我还不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承担后果之前,我选择让一切停在那里,别再前进。梨子对程寅的欣赏,让我松了一口气,她来的正是时候。
我远远地看着,让子弹飞吧。
程寅是个很敏锐的人,他肯定也意识到梨子对他的好感。他并不会强硬拒绝他人的好意,尤其对方还是个善良天真的好女孩。所以他接纳梨子的靠近,让梨子在他身边打转个不停。
只是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程寅重新打入部门同事的群体中,用餐时间与一伙人共同吃饭。
程寅的外貌并不突出,话少人又闷,单独拎出来看可能会觉得他人挺好,个性纯朴可爱,但在一群男同事间,差异甚为明显。
梨子在跟随科技部的菁英们吃了几天的饭后,遗憾地告诉我她移情别恋了,喜欢上了他们部门的另一个人。虽然对方比萧智煊差了一些,但比程寅帅了几十倍,说话机灵还有梗,总接得住她暴投过去的球。
我淡淡看她,哦了一声,「你这么容易就能喜欢上别人?」
梨子脸红红的,「也不是,但我觉得经过相处,我发现自己根本拿不下程寅啊,他好像、完全对我没那种感觉……甚至我觉得,搞不好是他佈下这盘棋局,刻意让我去注意其他男人,引诱我去喜欢别人的。哎你别笑好吗!我说的都是真的,他其实很聪明,也很狡猾,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也许吧。」我吸一口珍珠奶茶,「但他也有很笨的一面。你知道他曾经因为喝到烂醉,把手机钱包全部搞丢,导致连家都回不了吗?高中毕业旅行去海边玩,他捡了颗晶莹剔透的漂亮石头回饭店,因为石头有点黏,他把它拿进浴室搓洗,结果石头越洗越小颗,还散发出微凉香气,噢,真棒,原来那是一颗薄荷糖啊。」
那么高大,看似精明的男人,却有不折不扣天然呆的反差萌。这就是我所知道的程寅啊。
梨子笑喷,不停打着我,害羞说:「哎唷就跟你说真的嘛,程寅那边我是觉得有点灰心了,本来也想着是不是要放弃了,刚好他把台阶搬过来给我,我不赶快顺着阶梯爬下去,等梯子撤了,我一个人被晾在高空,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那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在手臂差不多要被她打到瘀青的前一刻,我像个霸道总裁一样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深沉注视她说:「这么温柔,倒挺像程寅会做的事。」点评完后,我松开她,再吸一口珍珠奶茶。
「唉,没想到连俏丽可爱的我都鎩羽而归,什么女追男隔层纱嘛,真是狗屁。不过我倒是开始期待了,真想看看程寅这种表面亲和,实际上性格高冷的男人,会被什么样的女人拿下。」
我咬了几口珍珠,忽然忧鬱起来,「也许人家喜欢男的吧。」拿出手机点开最近看的小说扔给她,梨子接过去,被里头香艳刺激的描述弄得脸红耳热。
我问:「你不觉得程寅这个人特别微妙,刚开始像是一块任人拧压的料,相处久了又觉得他城府好像也满深的,根本是那种反受为攻的狠角色。」
梨子看到停不下来,嘴角掛着开心的笑容,猛点头,「真的真的!我就是那种被他杀掉了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傻子啊!」
当天下班时间在电梯内与程寅狭路相逢,我与梨子交换一个不可言喻的表情,脑中浮现大量让人血脉賁张的插图,彼此慌忙别过头去,掩住颤动的唇角,怕被人看出一丝端倪。
程寅以为我们不舒服,抓着我的肩膀关切,「怎么了?还好吗?要不要喝点热水?」
直男语录最经典,热水一喝治百病。
我望着他,陷入沉默。
走出电梯,我附在梨子耳边嘀咕:「程寅应该是直男,妥妥的直男。」我后悔了,果然不该在上班时间看那些精彩的东西,影响现实中的正确判断力。
程寅耳力不知道有多好,貌似听见了,还听懂了,他一语不发地调头,转了个方向,背影透着杀气,走了。
梨子握住我的手,请我保重。
造完口业的晚上,现世报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