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她一眼,「是有……」我停顿了一下,思索应该怎么回答,「是我亡妻的骨灰项鍊。」
歆语转过来看我,「抱歉,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意义……」
「没事的……没什么不能问的,我戴得这么明显,很多人都会问。」
「你还很爱她吗?她是生病走的吗?」歆语犹豫后对我提问。
「爱不爱呢……其实不晓得耶!」不明白歆语有什么魔力,竟让我愿意分享心事,可能因为太过寂寞吧?
「她曾经是我的救赎,在我生命中的黑暗低潮送来耀眼的光芒,可是她离世之前,我们好常吵架,因为她躁鬱症又恐慌症,总会无法克制地怀疑我的忠诚……」
我不自觉地陷入了一种自言自语的状态,「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想起她会笑也会痛……」
「我对于情感的感受,在她自我了结走了以后,就不太明显,没有大喜大悲,反正是开心也笑不达心底,却也没有强烈悲伤,看喜剧电影不会哈哈大笑,看悲剧电影也哭不出来。」
歆语听完后,沉默了大概一分鐘,「你看着现在的我,也看了小时候的照片,还是什么过去都想不起来吗?」
我不理解她怎么突然跳到这里,但还是回答了,「真的记不起来,有什么应该要想起来的吗?」
「没什么,只是想说我们曾经那么要好,希望我们能重新成为好友,你可以多跟我出去玩,也许对心情会比较好。」歆语很诚恳的说着。
「我们小时候是怎么成为好友的呢?」
「我觉得你自己想起来会更好。」歆语似乎有点欲言又止,「我很希望你可以自己想起来。」
「可是我对台中的事情……下意识的就不是很想记得……那边有让我太过不愉快的记忆。」
「那就算了吧!我们重头来过,反正空白了十几年,就当我们今天才认识吧!」
「好……」我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呢?
霍歆语把车开到我住的社区,在社区大门口停妥后,却没将车门解锁。
「谢谢你送我回来,晚安。」我向她致谢,然后做了想开门的动作,她却依然没解锁,但我看不到我这侧的门,有哪里可以自己手动解锁,我困惑的看向她。
「交换一下电话,加个line好友吧?」歆语拿出了她的手机解锁递给我。
我认命地接过来,拨打了自己的电话,又开了line,进去主页输入id加了自己的line好友。
她让我有种很微妙的感受,对我是全然信任的,丝毫不怕我看她手机内容。
我看她的大头照,同样穿着一身西装,站在杜拜的亚特兰提斯酒店前拍照,那时候的头发是刺蝟头,她戴着墨镜,看起来很帅的感觉,让我有些好奇她的职业。
「你做什么的?可以去杜拜,又可以开劳斯莱斯。」我终于第一次对她的私事提问了。
「我开直销公司的。」她似乎很高兴于我的提问,「我公司叫绿植萃,顾名思义,卖的都是天然植物萃取產品,像是保健品、天然皂、精油、香水、保养品、身体清洁用品等等。」
「哦?那你怎么没对我说:『先别说记不记得我了,有没有听过绿植萃』呢?」
「因为我公司不是那间60多年的公司啊!你不是刚回国,也知道这个梗?」
「我还是会看脸书啊!都有人分享这个笑话。」
「你如果想试试看做直销,可以考虑看看我公司,我们是太阳线制度,你没兴趣的话,我们就单纯是朋友,我不会跟你谈任何事业上的东西。」
我挑眉看她,觉得她在放长线钓大鱼,直销人怎可能放弃身边任何人脉呢?
难怪她会记得我是谁,原来是做直销的,总是会一直关心自己所有同学、同事,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
「现在过12点已经算是週四了,我们週六举办两天一夜的活动,要去花莲住民宿,会有烤肉、营火晚会等活动,要不要参加?」歆语对我提出邀约。
我看着她好像很诚恳,稍微有点意愿出去走走,「不会有任何洗脑喊话?」
「当然是无可避免的有我跟大家讲讲话的场合,但这不是公司月会,我不会讲太多事业上的东西,更不会讲產品,你可以放心。」
「可以,时间跟地点是哪里?我要去哪里集合?」
她勾起满意的笑,「我会来接你,直接载你到民宿跟大家会合。」
「不是搭游览车吗?」
「游览车上会有讲產品的安排唷!」
「好吧……」
虽然我没事做,愿意去看看直销公司的活动是怎样的,但不代表我愿意去了解那些產品。
「费用呢?」
「免费,这活动经费本来就是公司负责的。」
「但是你公司可以参加的,应该都是贡献很多的高级干部吧?」
「对啊!不过每个人都可以携伴,要带老公或老婆,还是带闺蜜、好友都可以。」
她突然伸手轻轻拍我的肩膀,「我会安排好的,别担心,不会让你听任何產品讲解。」
「好……」我不自在的往旁边缩了缩。
「那么08月13日礼拜六,早晨八点我在这里等你,两天一夜的行程,你也可以多带泳衣,那边有游泳池可以游泳,房间也能泡澡。」
我对她点点头,「好,晚安。」
「晚安,祝好梦。」她说完后,解开了门锁。
我下了车之后,头也不回地往社区大步走,走回我跟芮莹的窝,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的窝。
回到家里,莫名地又闻到了芮莹的那股茉莉香,让我鼻头酸酸的,明明我都没有拿她留下的香水喷了,到底为什么还是有那个香味?
我走到系统柜前,看着芮莹的照片,忽然后悔答应歆语去参加活动,我觉得应该继续龟缩在家里比较好。
可是……芮莹应该不想看到我这样,她最后交代着我,要我别放弃再次恋爱,要我找个爱我的人,陪我白头偕老呀!
我用指尖轻轻摸着照片上的芮莹,多么深刻的一个人吶!融入我的血脉、刻进我的灵魂,该如何能忘记?
「你真的很过份,让我无法忘怀,却又要我再次去爱,我该怎么爱别人呢?」
我习惯性的对着她的照片自言自语。
「你觉得霍歆语这个人怎样?我总觉得她好像对我有兴趣……应该不是我自恋吧?」
「我完全不记得她耶……我到底怎么跟她成为朋友的呢?她现在跟以前差好多喔!」
「小时候丑丑胖胖的,现在好俊美,还有点酷酷坏坏的感觉,所以我那时候怎么会跟她是好朋友的呢?还会亲她?我明明是顏控啊!才会那么爱你。」
「如果霍歆语真的追求我,我该怎么办呢?我会对她有感觉吗?」
「芮莹……我好寂寞喔……但我也不想为了寂寞,随意跟人在一起,那样似乎是不负责任的……」
我在芮莹的照片前,自言自语了许久,混乱的说着话,然后才去睡觉。
没事做的我,在等待的这两天,本来想窝在家里打扫跟看书,可是我在脸书上公告我回台湾了,林哲宇马上约我出去吃午饭。
当年陪他一起帮我们证婚的男友,早已经是他老公了,两人的感情很好,还有一双儿女。
他们是找到一对也想要小孩的妻妻,各自捐精给她们,让她们用滴精的方式怀孕。
由于妻妻要彼此照顾,因此是一年生一个,轮流怀孕,而林哲宇他们是两个孩子的生父,他们两对夫妻把房子买在同一层的两户,方便一起顾孩子,所以这对兄妹一出生,就有两个爸爸跟两个妈妈,算是多元成家的典范。
林哲宇和他老公来赴约时,带了儿子一起来见我。这是他老公的血缘,才四岁就看得出来,跟生父长得很像,从小就是帅哥,而且很乖、嘴巴很甜。
「姐姐漂亮,比妈妈和妈咪漂亮。」他看到我第一句话就这么说。
林哲宇马上纠正他,「论辈份,你应该喊梓棠阿姨。」
「姐姐香香,不是阿姨。」
我忍不住笑意,将他抱入怀中,「没关係,叫姐姐就好,感觉比较年轻,我喜欢。」
「你这样会让他没大没小,辈份都乱了。」
「第一次没关係,以后叫阿姨,好吗?」我摸摸他儿子的头。
他儿子勾起灿烂的笑说好,然后主动坐到我旁边,将头靠在我身上说喜欢。
我忍不住调侃哲宇老公,儿子这么会撩女人,是像了谁呢?
他耸耸肩,一脸无奈的说这应该是生母的基因,我们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一顿饭,我们从餐厅的餐期开始,吃到要午休了才肯走。
哲宇说我比以前活泼许多,看来澳洲生活还是有点帮助,之前我中途回来都喜欢搞快闪,不给他约,都不晓得我变这么多。
「说起来jason的功劳很大,他每天给我讲笑话,努力引导我正向生活,还带我体会很多东西,像是跳伞、高空弹跳、天体营等等,所以我虽然还是会想封闭自己,但没芮莹刚走的时候严重了。」
林哲宇露出欣慰的笑,庆幸他自己有个在澳洲的远亲,可以把我救回来。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仍然在深不见底的沼泽里,挣扎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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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词补充:
滴精:想怀孕的女同性恋,不想与男性发生性关係,又不想做人工受孕所选择的方式。
由愿意提供精液的男性,自慰后,将精液射在乾净容器,立刻拿给想怀孕的女性,用针筒注射入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