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知道陆行洲家境好,可和他认识那么多年,她只去过他在外头的单人公寓,还未真正来过陆行洲和家人一起住的地方。
所以看到眼前比她的平房大了数十倍的别墅后,她傻了好久,直到一旁的司机请她进去才抽出神来。
「伯母好、阿姨们好。」
「喔,你来啦。」
见女人提着礼盒拘谨走入客厅,坐在沙发上的崔英兰抿了口红酒,回头朝后散漫瞥了眼,「你先去厨房吧,张婶会带你。」
被她四周一群穿着华贵的中年女子打量着,掌心无意识紧了紧提袋,南雪尘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温顺点头,「好。」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南雪尘,行洲的女朋友?」
「瞎说什么呢你,她哪是行洲的女朋友。」
「我看她长得挺漂亮的啊,身材也挺好的,感觉不怎么坏啊。」
「是啊,面相也不错,看起来是个好姑娘啊,你怎么就那么讨厌人家?」
「我讨厌?呵??你们要是我能不讨厌?」
「那女人除了只有初中毕业,从小就在酒吧陪酒,还比行洲大了六岁,你们觉得这像话吗!?」
「真不知道那小子瞎了什么眼,被这狐狸精耍得团团转,当初为了她背着我和他爸填了警校就算了,现在还整天和我说要娶她回家?是想看我气死在他面前啊!」
「??啊?初中毕业?陪酒?」
「这也太夸张了,都什么社会了居然还有这种人啊?」
「这行洲可是我看着长大的,生得好看又聪明,怎么就这样??」
一道道尖锐毫不留情自客厅传来,南雪尘穿着好看的杏色长裙垂头切着年糕,指腹被拿不稳的刀刃划破,迅速渗出的血液染红了砧板。
??
「看到了吗?」
站在几个中年女子面前,南雪尘低着头,敛紧唇线。
而沙发上的女人瞧她这般,回头朝屋里的各样摆设扫了圈,目光又阴冷地定在她身上。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让你来吗?」
慢条斯理喝了口红酒,嗤笑一声,「就是要给你看看,什么叫作差距。」
抬手将桌上的礼物盒推倒在地,女人不屑地睨着她,「要不是得让你清醒点,看清自己几斤几两,让你进来我都嫌脏!」
看着脚边被摔得掀开的盒子和碎裂的饼乾,南雪尘瞳孔瑟缩了下,抬眼看向正坐在她面前喝酒的女人,和一旁三四个默然的妇人。
南雪尘沉默地凝视她,面容没有丝毫的情绪,眼底的寒意与愈发深沉的墨色混搅着,像是片深不见底的汪洋。
许是她直视自己的目光太冷,一身貂皮大衣的女人顿了下,面色竟闪过一丝不自然,「??你这样看我干嘛?」
「怎么?」可下瞬,还是趾高气扬地抬起下巴,「觉得我说得不对吗?生气了?」
南雪尘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她嘲讽的神情静了会儿,然后深吸口气,低头又弯下腰——
双膝跪在了地上。
瞧此,不只是崔英兰浑然一愣,一旁几个妇人更是诧异地张唇。
「伯母??」
再抬头看向她时,南雪尘已是双目通红,话音哽咽,「我知道您讨厌我,嫌弃我的出身,觉得我不乾净??」
「觉得我没有读高中,从小就在酒吧工作,没有待过一个正常的环境,所以您看不起我,这些我都知道。」
她这么说着,嗓音是落到尘埃里的垂败,却句句成串没有顿点。
「我知道??」瞳面起了氤氳,颤抖的指尖陷入股肉,「我知道自己很糟糕、很贫穷、什么都没有,也知道自己配不上行洲。」
「你??」见她直视自己说了一串话,崔英兰有点怔,却还是抓到了关键字,「你都知道自己配不上??」
「但是伯母,我从来没有做过不正当的生意,」可南雪尘却打断了她,努力忍耐着喉咙的涩意,字句打颤。
「我没有陪酒,没有为了钱出卖过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像您说的那样故意接近行洲,刻意让他喜欢上我。」
「我和他只是单纯互相喜欢着对方,想和对方一起度过未来的日子,想要永远陪在彼此的身边。」
「所以??」暗哑的嗓音黏糊一片,一颗泪珠终究是没忍住,自眼角坠了下来。
「伯母,可以请您给我一次机会吗?」
咽了口唾沫,南雪尘红着眼看着她,脸颊是淋漓的泪花,「就一次,一次机会就好。」
「伯母,可以吗?」
见南雪尘跪在地上卑微地哭着,崔英兰脸上是明显的错愕,霎时间竟没能反应上来。
可下一秒,注意到身旁投来谴责的视线,女人又猛然回神。
端着酒杯下了沙发,她咬牙走到南雪尘的面前,又一个扬手——
随着葡萄酒大力泼在了脸上,南雪尘紧紧闭上眼。
胸口气得起伏不定,女人颤着身子瞪着她,接着把酒杯重重摔在了地上。
「——啪!」
碎得四分五裂。
「还真是不清醒??你以为你说这些就有用!?」
「我现在就直接告诉你,除非我死了,不然你永远别想踏进陆家的门!听懂了吗!?」
倒抽口气,手心攥成拳搥着胸口,气红了双眼,「我那孩子??我花了多大的心血,才让他长到今天这个样子。」
「陆行洲是我的孩子啊,那么优秀的孩子??他本来就不该是你的!」
紫红色的酒液顺着发丝一滴滴落在地上,南雪尘僵着身定格许久,抬手将濡湿的碎发顺到耳后,又颤声道:「伯母??」
「我会在这里一直跪着,跪到您给我机会的。」
简直是瞠目结舌,咬着牙瞪了她许久,气急拔声:「要跪给我出去跪!」
「张婶!叫刘泰植把她给我拖出去!」
??
浑身湿漉漉跪在别墅前的铁栏杆外,南雪尘垂着头,飘散的雪花落在肩上,又因体温逐渐溶解,化成凉水灌入衣衫。
攥成拳的掌心掩在衣下,她绷紧下牙,浑身颤得不成样子。
而身后,是无数路人的狐疑侧目,以及压着嗓子的间言间语——
「喂,你看,那个女的是怎样啊?」
「这下雪天的跪在别人家外头,是做错事了吧?来赎罪的吗?」
「还被泼酒了,是做了多糟糕的事啊??」
「儿子,看到了吗?人就是不能做坏事,会遭天谴的,知道不?」
天空不知何时自暮靄的夕色化为深沉的浓墨,南雪尘也不知何时用双臂搂住自己,倾着身蜷在一团。
膝盖早已跪出瘀青,又因柏油路擦出血痕,可她却早已失去知觉。
看着紧闭的栏杆,南雪尘恍惚眨了眨眼,在最后一丝意识散去前,却有道熟悉的嗓音自不远处传入耳畔——
「??雪尘?」
迟滞扭过头,刺眼的路灯落在他脸上,南雪尘虚弱地瞇着眼,看不太清。
「雪尘!」可那人却看见了她,诧异拔声喊了句,就猛地朝她奔来,接住她朝地面倒去的身躯——
「南雪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