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在二审开庭的现场,律师辩护也着重从“私生子”入手,叁个字反反复复的回荡在庭审现场,听得在外等待的齐舒瑶和在旁听席上的齐聿都攥紧了拳头。
终于轮到证人出场了,齐舒瑶低着头走进去,在证人席上站定,抬头。
将近半年不见的李晴看起来居然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一如既往的冷静,看到她后也没什么表情,淡淡的瞥了一眼,如同事不关己。
那天的庭审好像比想象中简单很多,齐舒瑶机械的重复了一遍律师已经帮她梳理过的证言,就被带了出去,
听说这场庭审是阳城近十年来唯一一次当庭宣判,改判被告人李晴有期徒刑15年。
庭审结束,麦家一家脸色各异的走出来,有不少记者上前围住采访,齐舒瑶站在走廊拐角的地方看了好久,也没看到那个被杀了的小男孩的母亲。
齐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轻轻拿掉了一根掉在她肩头的发丝,齐舒瑶回头,眼神扫过去的一瞬间好像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顶开齐聿的胳膊钻了出去,小跑着冲到门口,只看到了那走远的一角衣裙。
李晴拒绝了所有采访,早就被带走了,现场无论哪一方都平静的诡异,总是吵吵闹闹的刑庭外如今只有摄像机快门的声音。
“怎么了?”齐聿追了过来。
“没什么,看错了,走吧,我们去给你过生日。”
她最后朝门口那边看了一眼,挽上齐聿的手臂,离开了法院。
今天周一,她是请了假出来的,庭审结束也到了傍晚,他们直接去了她订好的餐厅。
车开之前齐聿接了个电话,他一边听一边用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齐舒瑶坐在副驾驶上往窗外看,记者们离开了,麦家人离开了,闻信来看热闹的人离开了,最后连押送车也离开了。
“李晴姐回去哪个监狱服刑啊?”
“阳城东女子监狱。”
她一句自言自语,齐聿竟然接了话,她回头看他,电话已经挂断,他们一起看着车子消失在了路的拐弯处。
齐舒瑶选的是一家新开在阳城的分店,总店在南方,新式菜式,味道倒是和他们在西锦时常吃的菜差不多。
新店被她包了场,厅内到处都按照她画的图布置好了。
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她非要和他靠在一起坐着。
没什么交流,她好好的吃了一顿,又不顾齐聿阻拦喝了好几杯酒,把自己灌的迷迷糊糊的往齐聿肩膀上一靠,一张嘴说话舌头都硬了。
“爸…爸,我今天,还没祝你生日快乐,你每一天都要快快乐乐的,要笑,要开心……”
她像哄孩子一样拍着他的心口,用下巴支着自己昏昏涨涨的头,凑得更近了,
“爸,我好久之前就想应该给你准备什么样的礼物,我想破了头,都没想出来……”
“所以你今天就是空手来的。”
“没——你想什么呢。”
她低头从自己的小挎包里翻出来了一个小小的东西藏在手心里,非要他伸出手再放进去,齐聿手心里多出来了一个软乎乎的小团子,他展开手掌,里面正躺着一个和他食指差不多长的小人,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倒是脸上画着五官。
“这是,你?画的还挺像的,那里面是用什么做的?”
“用,我的头发。我想了好久,好像什么东西都是你给我的,包括今天这个包场,用我的名义,你的钱,嘻嘻……不过呢,那些身外之物是谁都可以得到的,只有我这个人,是你给我的,我就用我的头发卷在一起勾成了这个小娃娃,但我又舍不得薅头上长得,就慢慢攒着掉下来的,一直攒到昨天才把它做的足够软乎乎。”
齐聿一边听着她慢慢讲,一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娃娃,
“怎么想到送一个你自己?”
“我不能无时无刻的跟你在一起啊,最近我们班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大部分人都走了,不过杨寻倒是很老实,居然还在学习,诶呀不说他……我是觉得,无论未来我在哪里,我们总会又分开的时候,我控制不了,可我也还是想,想陪着你。”
她想占据他的生活,冬天的第一场雪,夏天的第一场雨,走过的路,吃过的饭,最好每一处印上他们在一起的痕迹。
她靠在齐聿的肩膀上,一颤一颤的,中间还夹杂着间断的抽吸,她只有在伤心的时候才会这样呼吸。
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调整着姿势让她更舒服的靠在自己怀里,餐厅里没有一点声音,钢琴只是摆在那里,并没有人演奏。
静静的靠到日落,齐舒瑶才直起麻了的腰,她侧身过去,很小声很小声的问了一句,
“爸,我是私生子吗?”
她的眼中闪着一种不常见的躲闪,眼眶里充盈着泪,齐聿不忍心多看,直接将人压在了胸膛上。
“没有,不是,你有爸爸,有妈妈,你不是私生子。”
“可那个男孩也有爸爸妈妈啊,还不是被人说是私生子。”
“他妈妈,那是因为他爸爸和妈妈的关系不正当,所以才会……”
“所以我出生的时候你们也没结婚吗?”
沉默已经代替了他的回答,齐舒瑶也彻底放下了支起来的头,她早就该明白的,只是从来没被人提起过而已。
“那你那么年轻的时候我就出生了,你怎么和别人解释的啊。”
“这没什么,你不了解别人家,有更年轻的。”
“不说别人,爸,你喜欢我送你的这个礼物吗。”
她钻出了怀抱,抓着他的手,低头掩饰着红了的眼圈,直到压制住了那股酸涩的气息后才再次抬头,已经换上了笑脸。
“喜欢,很喜欢,是我收到的最有意思的礼物了。”
其实他们在西锦的时候从不知道生日还能有礼物,等到了京阳,受了这里人的影响,也开始给对方准备些礼物,从一开始的一个苹果,到后来的金山银山。
在黑暗的地方也会又生物存活,总有一天阴湿的地下室会被凿开了小洞,就会有光亮照进来。
他握紧了她的手,在心里想着没说出口的那句,
其实我能遇到你,才是最好的礼物。
他不会说出口,她说这种话太矫情。
树枝终于冒出了绿芽,第一批桃花就已经开了,齐舒瑶爬上院子里的那颗桃花树,想要摘下几朵花,她站在地上看树上每一朵话都好看,爬上来之后就看着每一个花瓣都奇形怪状,她握着两根细的树枝来回摇晃几下,树下的空地上就洒满了花瓣,今年新出生的小羊跑过来打滚。
前几年齐聿带她去草原旅游的时候牧民老奶奶和她说,春天是他们见面的季节,也是小羊出生的日子,万物都开始复苏了,带着新鲜的生命。
眼前是她喜欢的景,身后屋子里住着她喜欢的人,可她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这小半辈子见证了太多的女孩为了各种原因朝齐聿扑来,又被一个个拒绝,但她从未见过如此的执着的一家人,全家人齐上阵,一副直接要把女儿塞进来的架势。
那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女孩摆着一副慈祥的笑容小步朝她走来,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老奶奶的样子,摸着她的头叫她宝宝,如同机器人般,机械的摆着设定好的程序。
她整个人都快爆炸了,可偏偏到了换届的要紧关头,齐聿一周都不能回来一次,她年纪轻轻的好像变成了被锁在牢笼里的怨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丈夫纳妾。
什么乱七八糟的!齐舒瑶猛地摇摇头,从树杈上跳了下来,蹲着抚摸小羊柔软的羊毛。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故意没有回头,依旧揉着小羊的耳朵。
后面有很多的脚步声走来,两个放羊工人拿着一大包麻绳过来,就要将小羊的四肢绑住。
“干嘛!”
“小姐,这是要……”
“你们先放下吧,一会再过来。”
工人走远了,齐聿上前一步,小声对她说,
“朱江叙要在京阳扎根了,还来势汹汹,上周末把京阳的市长拉过去,左劝右让,把他灌的在医院躺了两天。”
“那你这是要干嘛,抓羊贿赂他?”
“今天他在新安置的别墅里的请客,差个硬菜,烤全羊。”
齐舒瑶插着口袋后退两步,跌坐在了草地上,伸手揉着小羊的头,它朝她咩咩一笑,用柔软的小舌头舔着她的手心。
“它才这么小,身上能有多少肉啊。”
“够吃了。”
“你和他关系不是很好吗。”
“没有永远的关系,即使是血亲。”
齐舒瑶低头盯着小羊漂亮的小脸,它其实还站不稳,平时只趴在草地上,像朵小小的白云,还没学会飘在空中。
她朝它笑,它也笑,她低下头,捏着它的脖子,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