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玩是在当地一家智库工作,偶尔来了紧急的活需要赶就免不了加班。
在本地读了大学,学的是经济。失踪回来之后她办了复学手续,特殊情况倒也通融了,她花了一年毕业,也才刚工作一年。
现在苏玩站在街上,等车的时候记账。
妈妈的住院费这个月要清了,水电和应酬的开支是……减完又不剩几个钱了,新联系的医生要价不菲,还得找点活做……
她叹了口气,昨晚可能是因为梁浮的入住,她夜里醒了好几次,困倦了一天了。
正要抬脚,熟悉的不安感袭来。
她立刻转头,不知道是不是晃眼,街头转角像是有个人影隐过去了。
是……看错了吧。
转角内。
梁浮把身前的人反扣着手压在墙边,低吼了声“闭嘴”,确认苏玩没有注意到之后,绊了面前这个混混一脚让他跌坐到墙边,然后梁浮也蹲下身。
“你……你你,你是谁啊?寻仇的吗?我告诉你,我们……”面前一头油发梳得锃亮的年轻男人一身花衬衫,刚才双手插兜跟踪苏玩的鸡贼样子已经消散了。
“跟踪那个女人干嘛?”梁浮脚放在他两腿之间,往里顶了一下,“别乱动。”
油头疼得双腿在地上蹭:“不是,你哪儿的?本区南路这条街,归我们管,懂不懂规矩?”
说话喷他一脸口水。梁浮撇嘴侧过了脸问:“你老大叫什么?”
“还真是新来的,”油头露出了一些不屑,“打听一下,我们刀哥的名头。”
“刀哥?姓陈吗?”
“是啊,就是姓陈的那个,这下认识了吧。”
九年前还只是个小混混,现在都混上老大了。
梁浮轻笑:“认识了。说,你跟踪她到底干嘛?”
见梁浮不怕反倒更嚣张的样子,油头咽了咽口水,被他拧得手疼,就迫不得已开口:“她得罪了人,我们收了钱,想找个机会打她一顿。”
原来这样,不是那伙人就好。
梁浮松了手警告道:“滚回去退钱别再跟来,我再见你一次,就不是今天这么容易了。不过你这两下子连她也打不过。”
“不是你谁啊,你信不信我告诉我们刀哥,你吃过他的厉害吧?”
梁浮笑:“你就跟他说三个字,他肯定不会再坚持让你来。”
油头才听到梁浮口中的三个字,眼前突然多了一道残影,而后梁浮闷哼一声。
他正以为有人来救他了,抬头也挨了一棒子,疼得六神震荡。
苏玩举着棒球棒被梁浮一把扯过,三个人一片死寂。
她打过来的时候,梁浮意识到危险拿手挡了一下,砸在他本就受伤的胳膊上,油头先反应过来推了他一把就要跑,梁浮站起来追,被油头又推了一把,直接跟苏玩面对面撞在一起。
“别追了!”苏玩一把扯过他。
她撞在他手臂上,看到他手臂上一片红,不好意思地望向他。
“对不起啊,刚才那个人跟踪我吧,我就记得看到过他好几次。你怎么在这儿?”
他又不说话了。
苏玩不懂,他怎么老盯着她又不说话。
撞在一起的时候没站稳,他小臂放在她腰侧,努力定住身形没扑上去,掌心摊开,离她的后背只有一寸。
“叮咚”
挂在他脖子上的红绳吊坠落了地,梁浮掌心握拳没再靠近,苏玩就见他眉头紧锁蹲下身找吊坠。
吊坠的绳子断了,云母的亮色在夜里也不显眼,他捡起来仔细看了很久,才回神回答她:“路过,看到他鬼鬼祟祟跟着你。”
路过?苏玩眨眨眼没说话。
苏玩从街边体育用品店借的棒球棍,小心翼翼跟到转角处没看清楚一顿打,打完之后才发现 不对。
回到家里的时候,梁浮先去洗澡了,她自请帮他给吊坠换条绳子,毕竟好像也是被她拽拉的时候才掉的。
她握着那个云母外壳的吊坠,倒是小巧又五光十色的,不像个男生戴的。但梁浮刚才很着急捡起来,眉头紧皱,看起来是很在乎。
她收回思绪,穿绳的时候却不小心拨到了吊坠侧边的按钮,吊坠一下子弹开,像蚌壳一样打开,一张折起来的红色纸笺从里面掉出来。
她慌忙去捡,打算吹掉纸上落的灰,却在看见隐约的字迹的时候愣了神。
上面只写了“平安”两个字,但是……
她摸了一支笔,左手握着那张纸笺,右手提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字。
白纸上的“平安”,和红色纸笺上的字迹,一样。
她失神不语。
“你在干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洗澡的水声停了,苏玩抬头时,梁浮拧着眉大步走过来拽回了吊坠和纸笺,但他看到白纸上的字时,也突然愣住了。
“这是……谁给你写的啊?”苏玩定了定心神问。
梁浮把纸笺放回吊坠里:“前女友。”
“你前女友跟我的字倒是挺像的。”
梁浮抬头看她的时候,灯光下的人笑得很勉强,但她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你小时候学过书法吗?欧体。”他问。
苏玩一怔,而后点头,梁浮就接着说:“我前女友也学过,后来写硬笔也像。”
这样说倒是合理的……苏玩再看了看自己的字,眼里的期待缓缓消散了。
她还以为,面前这个人会与她失去的记忆有关系。
梁浮把那油头跟踪她的原因说了一通,苏玩大抵猜到是什么事了,梁浮问:“这几天要我送你吗?”
“不用,我会处理的,谢谢。”
她指了指梁浮的胳膊,拿出药箱要给他重新上药换绷带。
“痛吗?”苏玩问,缝合的伤口没有开裂,但未免感染,散淤的药她也不敢用,看着隐隐褪去红色显出青紫的地方她揉了揉自己鼻子。
他摇头,苏玩问:“你痛感失灵啊?”
“有时候,是感觉不到的。”他低声说着,看到她戴着手表的手腕下隐隐露出的刀痕。
他也问过她疼不疼,那时候双眼失神的人蹲坐在墙边,她光着脚,被碎了一地的玻璃扎得流血,她呆呆看着他,摇了摇头:“有时候,感觉不到痛了。”
然后她艰难起身朝他走来,带血的脚印一个个印在白色的地砖上,瘦骨嶙峋的女人站在他身前,浮丽的妆容变得诡异扭曲,他们的鼻尖靠得很近,她轻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想活着。”
她说想活着的时候,死气沉沉的眼底才有了一丝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