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出意外,苏玩应该会在本科毕业之后接着深造,但她回来的时候,算了算经济状况就决定了先工作。不过当初因为想着深造,经常跟着学校里一些教授帮忙,直到现在也还有联系。
她接了当初一个熟识的教授的对公项目,是当地的监狱出资,做的是监狱犯人的心理状态改善方向的研究。今天她去找教授,得去联系合作的各方确定安排。
离开教授办公室的时候,她一开门就撞上了门后一个男生,她赶紧道歉,对方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小麦色的皮肤在这个阴雨连绵的城市不算普遍,他说着“没关系”,口音有些奇怪,笑得露出酒窝。
“这是也要参与项目的小林,刚好你们俩认识一下,这是苏玩。小林是在国外上大学,现在在休假,他亲戚跟我认识,过来帮我的忙。”耿教授适时开口。
“林承谦。”小林跟苏玩握手。
承谦……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苏玩反应了半刻,不过想想,似乎也算是常见的组合。
这个少年才19岁,耿教授临时出去接电话,就剩下他们他们两个坐着喝茶,随意地聊着天。
苏玩有些拿不准她对林承谦的第一印象,既觉得他的行为举止有股锋利感,又莫名很亲切。
“你怎么想着要跟着做这个项目啊?”苏玩问道,毕竟如果这个少年跟耿教授素有来往,其实有很多更简单的项目可以做。
“因为我有亲戚,在监狱里自杀了,”少年看苏玩有些错愕,笑道,“没关系,我不介意谈起,只是我对这种事会格外关注。”
苏玩点点头,她看了看时间就起身:“教授回来了,你替我跟他说一声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林承谦敛起眼底些微的失落,见她落了伞,就捡起来追她到门前。
“小苏姐姐,你的伞。”
脱口而出后,苏玩看向林承谦陡变的脸色。
这称呼,这孩子还挺自来熟……
苏玩走后,林承谦看向突然响铃的手机,冷了脸接起来。
“最近有出什么问题吗?”
他看向刚关紧的门:“没有。白天别给我打电话。”
市里的孤儿院坐落在老城区纵横交错的布局里,进来之后什么导航软件都会失效,除了周围老城区的大学生对街巷里各种小路如数家珍,也很少有年轻人再熟练走进这里。
梁浮坐在满是消毒水味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或多或少有些身体残疾的孤儿再院子里玩闹,吵得人头疼,他却只是看着已经四十多年的那棵大树。
“找到了,”温柔的女声传来,满是华发的女人走了进来,捧着一个半米高宽的盒子放到桌上推给梁浮,“你的东西。”
“谢谢梁妈妈。”他笑了笑,抱起面前的盒子,盒子是蓝色的硬卡纸粘贴起来的,是他十二岁的时候做的,上面还有他以前用蜡笔画的画。
除开他自己做的小玩具,他轻而易举找到了一个粉色的信封。
“你这几年都去做什么了?”女人问道。
梁老师在这个孤儿院工作了一辈子,五年前已经退休了,是主动留下来帮忙的。她拿出一张银行卡:“呐,你这些年的工资。不过说好啊,是你让我看着买的,你走之后第三年我听人说房价要涨,就付了钱,拿你的钱还了这些年的贷款,不过现在房子在我名下,你什么时候跟我去过户?”
“你住呗,我……”梁浮聊起这些事有些头疼,不禁笑了出来,然后自然而然变成了混不吝的样子,和他少年时跟梁老师作对的样子倒是很像。
“我前两天才被人说,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什么该有的都没有,这下好了,变出一个房子了。”他笑。
梁老师摇了摇头,习惯他从来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样子,问道:“你找这些干嘛?”
“烧了。”他拿着手里的信封淡淡说。
走到室外,他正要拿出打火机,背后的脚步声让他猛地转过身。
“果然,你会到这儿来。”身后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裙的女人,举着遮阳伞,看向他的目光意味不明。
苏玩准备先回去给公里找饭吃,从学校出来之后她穿过几条小巷子,要到车站前时,大概十米的位置,她看到了露出了侧面的梁浮。
他对面的女人摘下墨镜,冷静而严肃,是梁浮拽着女人走出了福利院。
苏玩正要上去打招呼,就听到女人质问:“为什么不跟我回家?”
她鲜少听到梁浮语气耍赖又那么快的语速回答:“我户口本就一页,谁跟你一家?”
“我是你姐。”
“姐?有你这样的姐吗?”
李笙看到梁浮嘴角带上嘲讽,眼睛里出现她最不喜欢的那种厌恶。
他张唇,没出声吐出两个字,一记响亮的耳光紧接着就打在他脸上。
正迈步上前的苏玩被吓了一跳,眼看着李笙又扬起手。
梁浮本来是准备等李笙打个够的,突然有人伸手替他挡了一下。
苏玩咽了咽口水看着李笙,松开自己的手小声问梁浮:“不是前女友吧?”
“她都说她是我姐了。”
谁知道这是不是情侣的把戏,苏玩撇嘴。
“你是谁?”李笙皱眉问。
苏玩求助看向梁浮,他却故意移开眼,听到她犹豫:“额……他女朋友吧。不管怎么说你当街打人还是不对的。”
李笙愣了愣,还想开口,梁浮抓起苏玩的手往福利院里走,进门的时候顺手把大铁门锁上。
“没你的饭,别死乞白赖的。”他隔着铁栏耸了耸肩,而后走远。
捧着一碗饭坐在小矮凳上的时候苏玩都还是恍惚的,她看着梁浮找了个桶,似乎准备烧一大堆东西。
“你不饿?”他抬头问。
她刨了几口问:“刚才那个梁老师说你在这儿长大的?一直没人领养吗?”
“为什么这么问?”
“以前接触过,按理说身体没有残疾,很快就会被领养走的。”
“嗯,但一直有人给福利院捐款养着我,不让别人领养我。”
他翻出几沓纸和很多信封,一个个点燃放进桶里。
他不想多聊,苏玩感觉到了。
“你在烧什么?”
“丢了我的人的东西。”
苏玩问:“为什么烧掉?”
“小时候靠这些活着,”火花映在他瞳孔里,“现在不需要了,人终究会活得只剩下自己。”
更何况。
他看向她迷惘的眼神笑了笑。
就算只能靠回忆和虚无活着,也有更值得他记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