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桌上堆满烧烤和瓶瓶罐罐的啤酒,电视正实况转播各县市的跨年晚会,他们几人明明才刚下班,脸上却毫无倦意,在酒精和美食的催化下,气氛很快就陷入热络。
「是萧敬腾耶!原来他今年有来台中喔?」
「等等好像还有f.i.r,好几年没听到他们了。」
「你们知道我最喜欢他们的哪首歌吗?」宏恩陶醉地哼起歌词,「把爱放开,把手放开,如果你的心已不在??」小白一听,也跟着唱起旋律。
「不要嗨过头啊,等等唱到忘记倒数就搞笑了。」孙蔓好心提醒。
「放心啦,还有十分鐘啊。」宏恩摆手,又把话题绕回f.i.r,「你们记不记得另一首成名曲?《斗鱼》里面的??」
「他走了带不走你的天堂??」我一边回想,跟着记忆中的调性,唱出lydia的副歌歌词。
「对!就是这个。他走了带不走你的天堂,风乾后会留下彩虹泪光??」
「你这是职业病吗,下班了还在讨论歌。」阿健忍不住调侃,眾人听了哈哈大笑。我转过去,偷偷瞥了眼廖子飞,此刻的他,虽然不像宏恩一样亢奋,但也笑得开怀。
「谢宏恩,你别唱了。」璽哥吆喝,指向电视斗大的倒数,「等等一人乾一罐。」他说,身旁的小白把脚边的啤酒递给每个人。
「趁这段小空档,我要谢谢你们。」阿健忽然有感而发,「一起把今年的不愉快拋到脑后,新的一年,除了朝各自目标迈进,也希望我们继续紧紧相依。」话刚说完,电视萤幕传来鼎沸的人声,距离2014只剩下十秒鐘。
最后五秒,我们跟着几十万、几百万的民眾齐声吶喊:「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2013,正式在我们酒罐的碰撞声之中,画下完美句点。
「把爱放开,把手放开,如果你的心已不在??」萤幕这端,不受电视嘈杂人声的影响,宏恩正拿着竹籤,把上面一串七里香当作麦克风,唱的如痴如醉。
「他是藉酒装疯吧?」小白口气无奈。
我看宏恩如此投入,灵机一动,「我家有卡拉ok伴唱机,大家要不要乾脆来唱歌。」
「唱歌?」阿健耸肩,「我无所谓,但那五个人每天唱歌,不知道会不会腻。」
打量着情绪高昂的宏恩,小白一脸嫌弃,「看有人唱得这么爽,应该是没什么差吧。」
我从柜子底层拿出尘封已久的伴唱机,为了先让宏恩过癮,我们一连点了三首f.i.r的歌,以满足他的歌唱慾。
「接下来要唱什么?」阿健盯着歌本,没有头绪,除了已经开嗓的宏恩,其他人也陷入了深思,毕竟大家都以唱歌维生,如果只是把耳熟能详的情歌拿出来一唱再唱,似乎就失去乐趣了。
我灵光一闪,心血来潮提议,「饶舌歌呢?我听小白说过,你们还蛮喜欢饶舌歌的,对吧?」
听我这么说,包括宏恩,大伙都转头看我,一脸新奇,小白嘴角勾起笑意,「你还记得这件事啊。」
「顏采婷,你也听饶舌歌?」璽哥问。
「很少,只听过几首,但不排斥,大家如果有喜欢的就尽量点,我想听你们唱。」
「叫小飞跟阿健唱〈嗨嗨人生〉啦,这可是主打歌。」
小白提议,璽哥二话不说附议,开始翻找歌本,宏恩则是硬拉两位主角起身,突然被拱上台的阿健和廖子飞,即便直嚷着没必要,身体却很快融入旋律,气氛马上推向高潮,台上两人可以说是乐疯了,除了对歌词熟稔的瞭若指掌以外,还不时跟着mv带动唱,我对这个景象感到稀奇,毕竟认识至今,从没看过他们此刻这么放松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整个人好像都要随着音乐飆上云端。
几首歌过去,萤幕在这时切换成抒情乐,旋律相当熟悉,但我一时却想不到歌名。
「这谁点的歌?」我起身,视线正好触及廖子飞的侧脸,说也奇怪,他先前的笑容已不復见,此刻正沉默喝着啤酒,没跟任何人对到眼。
「是我。」另一方面,孙蔓从阿健手中接过麦克风,全场气氛变得前所未有的寧静。
那时我们总有好多话什么事都可以讲
我的爱情比你早却一直放在心上
后来你们之间的变化我不想再多说话
经过了相遇和挣扎我还是无法将他放下
那是多久后的事了有一天你突然问我
在那个时候是否也爱着他
我也很想他我们都一样
在他的身上曾找到翅膀
只是那时的他是因为你他开始飞翔
我也很想他在某个地方
我少了尷尬你少了肩膀
而夏天还是那么短思念却很长
〈我也很想他〉作词:彭学斌/作曲:彭学斌/编曲:杜自持
和孙蔓只有咫尺之隔,今天的她,不只是甜美歌声无可挑剔,旋律中彷彿隐含某种动魄情感。
起初,我专心一致聆听歌曲,但随着第一次的副歌结束,目光却不自觉飘向廖子飞,发现整首歌下来,他看起来无精打采,整个人动也不动,乍看累了,却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配乐进入尾声,除了廖子飞,在场的大伙都予以掌声,
几杯黄汤下肚后,大家的意识也不如最初的清醒,唱到最后,宏恩被麦克风的线绊倒,狼狈的丑态,逗得哄堂大笑。
等到所有东西收拾完毕,时针已经悄悄指向四,大伙早已疲惫不堪。
五个大男孩被安排在一楼的和室大通铺,那里以往是逢年过节,长辈用来泡茶或是下棋的首选,除了角落堆放一些用品外,平时并没有什么使用。
「哇,连睡地板都睡在这么高级的地方。」
我刻意使了眼色,他只是对我嘻皮笑脸,整个人大字形躺在上面翻滚。
十分鐘后,我起身离开,正好在楼梯口和廖子飞撞见,冲完澡的他眼带睏意,神智却依旧清醒,我首先关心,「热水还可以吧?」
「嗯。」见他点头,我微笑,准备要上楼梯时,对方出奇不意叫住我,走上台阶的双脚突然打住。
我转身,对上他的视线,「今天谢谢你。」廖子飞缓缓说道。
「喔,玩的开心就好啦!」
他离开后,我也收回视线,继续往二楼前进。但是每往上踏一步,心中同时有块大石咚、咚??的往下坠落,脑海浮现他最后几秒的笑脸,对比早些时候的异常沉默,内心某方面总觉得不太踏实。
走回自己房间,里面的孙蔓正敷着面膜。
「跟我睡会不会太挤?要不要我找个垫子打地舖?」几个小时前,我主动提议两人共睡一张床,孙蔓总觉得不好意思。
「我这张是双人床,不用介意。」
话虽如此,自己的紧张程度其实也不亚于她,对我而言,孙蔓一直是个美丽却又带有距离感的女子,虽然在休息室时常寒暄,不过,更多时候,我都是站在餐厅角落听她唱歌。比起朋友这称谓,「崇拜」或许更贴近她之于我的感觉。
「真的不必担心啦。」经我再三保证,她这才放下心,「我先去洗澡,累了就先睡没关係。」我又说,她则是点头。
进到浴室约五分鐘,我才想到洗面乳被搁置在书桌,打算折返回房间,为了不吵到楼下的男生,我刻意放轻脚步,躡手躡脚前进,终于,在门前站定,准备扭开把手??
「你今天醉了,赶快睡吧。」
是廖子飞的声音!
我的动作嘎然停止,整个人冻结般的呆立在原地。
什么情况?他们两人竟独处一室??
怎么办?撇开晚上得睡哪不谈,更重要的是,现在该做何反应?总觉得突兀破门而入,或是留下来偷听,都不是正确的行为??
因为怕廖子飞随时开门撞见我,不容许有太多思考时间,几番挣扎后,我决定硬吞住满腹疑问,装作没事般的走回浴室。
淋浴时,汩汩热水迅速冲走身上难闻的味道,却无法褪去沉重的心情,短短二十分鐘,脑海中却跑了部长片电影,不同时空的细琐片段都在此刻浮现,我想起小白说他们两人是青梅竹马、想起孙蔓不只一次被调侃、想起廖子飞听到「女朋友」三个字之后,那僵硬不自然的神情??种种跡象,让我不得不猜测他们两个是恋人,或是曾经相爱过。
当思绪至此,心中某个角落像是缓缓崩解,说不上疼,却能够感觉到似有若无的刺痛??
确认房内毫无动静与声响之后,我才慢慢压下把手,朝里看去。
廖子飞早已经离开,这在我的预料之中,不过孙蔓还没睡这件事,倒让我有些讶异,此刻的她,正安静躺在床上听音乐。
没多久,她也发现我的目光,于是摘下耳机,「你洗好啦?」
我轻点头,顺势将门带上,「我以为你睡着了。」
「明明很睏,却没什么睡意。」
「是因为跨年气氛很嗨?」
孙蔓偏过头,认真思索,「有可能,接下工作以后,很久没玩这么疯了。」
「你以后会继续留在日出当歌手吗?」我顺着这话题,随口一问。
「没意外的话,有可能会一直下去。」她稍坐起身,「虽然现在唸的是外语,但毕竟不是名校,能力也普通,如果拿这个去餬口,赚的搞不好比现在还少。」
「听小白说,你们几个是热音社认识的。」
「嗯,不过我和其他人又有点不一样,小飞他们喜欢弹奏乐器,我是喜欢唱歌。」
听她提到小飞,我又不自觉想到刚刚的事,原本强压下去的满满疑问,再度源源不绝涌上。
「孙蔓。」我鼓起勇气开口,「你介意我问一个私人问题吗?如果不想回答的话也没关係。」
她觉得有趣,饶富兴味看我,最后点头,「你问吧,我听听看。」
「你和廖子飞是情侣吗?」
我吞吞吐吐问出口,孙蔓的表情明显起了变化,却没有回答,彼此气氛顿时陷入尷尬,像小石子投入湖中掀起涟漪,却又马上趋于平静,看她沉默,我登时有些紧张,还在犹豫要不要转移话题,她说话了。
「为什么会想问这个问题?」
我一怔,沉吟片刻,才决定娓娓道来,「之前看你们互动匪浅,心里就有点纳闷,小白有说过,你们是青梅竹马,再加上??」我开始有些支吾,「其实,我刚刚中途想要回来拿洗面乳,但我在门外听到你和小飞的声音。」看孙蔓面露惊讶,我赶紧澄清,「我保证,我没有偷听对话,虽然有迟疑几秒,但很快就折回去了。」
一阵尷尬后,我替自己草草作结,「因为这些事,我才会这样猜。」
「抱歉,你那时候在门外一定很困扰吧。」她歉然说道。
我乾笑摇头,孙蔓接着又说:「我们不是情侣,以前不曾是,现在也不是。」话至此,她眼神变得有些不同,「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喜欢小飞吗?」
那一刻,我整个人像是化石般的僵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赶紧回答:「怎么可能。」
「但我不是这样认为,你对他的事情很关心。」她眼神紧追着我不放。
「我的确对他感到好奇没错,但那是因为廖子飞在学校很神秘,和在这里的时候截然不同,才会觉得新奇,没有『喜欢』的想法。」
孙蔓看我,似乎还是对我的回答存疑,我正想继续辩解,她再度语出惊人,「我曾经很喜欢他。」
「啊?」我傻住。
「我觉得你喜欢小飞,但你说没有,也许是我直觉错误,也可能是你在骗我,甚至,你根本没察觉到。无论哪一种,我们都没有必要为了彼此间不同的看法造成不快,我不想伤了和你之间的和气,所以到底有没有喜欢,你没有义务要跟我解释。」
说到这,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半晌,孙蔓再度啟齿,「你所纳闷的一切背后,是个很长的故事,你会想听吗?」
我先是迟疑几秒,最后才点头。
虽然孙蔓认为我喜欢廖子飞的这想法,令我感到荒谬至极,但不得不承认,对于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我的确很想知道。
有关于那神秘男孩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好奇。
孙蔓打开手机内某本相簿,首张画面马上映入眼帘:是一对约莫五、六岁的小朋友,站在某户人家门口的合照,平凡无奇的画面,却让我愣了许久。
因为照片中的男孩,曾经闯入我的梦里。
那是童年时代的廖子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