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他要多保重,他只说,自己还轮不到我来关心。
除了这个,还有另一件不坏的消息,那就是我终于晓得自己的生父母在什么地方了。
琉璃告诉我地点的时候,我还没有那些心思去细想,过了几天我才有一点真实感。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被父母丢弃的,但没有想到,原来是在我尚有着前世记忆的时候,独自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样的话,我的父母当时在想什么?他们有没有去报警?我现在是已故人口,还是失踪人口?
太多的问题不断冒出来,我也只能一个劲往肚里吞,想要「回家」的感觉日渐膨胀,但理性却告诉我,不该这么做。
因为我现在的身分是古辰耀,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没有当过兵,在古董街开当舖,遇见的净是些不正经的人。我该怎么向自己的生父母坦白,就算说了,他们又怎么能够接受我?
失踪二十多年的儿子,现在带了一身的前科回来,这样的社会败类,怎么能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庭?
想到这里,我便不敢过去了。
「你应该要去啊!」
听了我的话,吴赦拍了下桌子:「都已经知道他们在哪了,不去不觉得很对不起自己吗?」
「我回去干嘛?就算去了,以后也不能一起生活,岂不是徒增遗憾。」
我没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夹起一块烤肉塞进口中。
「你看你又来了,每次都这样!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就不会来找我了,你只是想要让我劝你对吧?即使不能一起生活,在外面看一眼也好啊!」
吴赦双手叉着腰,受不了地摇头,一把把我的烤肉拿走:
「你摸着良心说,想不想去?」
「烤肉还我。」
「先说你想不想!」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说:「想。」
「那就去。」
「不行。」
「你他妈的到底去不去!」吴赦把整盘烤肉摔在地上,抓着我的肩膀大吼:「娘们一样哼哼唧唧地,烦不烦哪你!想就去,不想就不去,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你怎么就搞不明白呢!」
「你凭什么那样跟我说话!今天这种事你能体会吗?是你要去见父母吗?我梁某今天浑身都是罪,人人喊打,要是你,你有那个脸回去吗!」
我把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即使不能一起生活,在外面看一眼也好──可是,若是真的看了,我就会捨不得走,所以连看也不能看呀。
或许是为了追求一种心灵上的解脱,我去了眷村附近最大的庙,也不拜拜也不抽籤,就只是做在墙角的板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
「再过几年,恐怕就不能烧香囉!」
一个穿着蓝大褂,像是庙里志工的老先生走到我旁边坐下。
我偏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几乎都要埋在皱纹里面了,看起来好像随时都在笑。
「空气污染这么严重,我想神明一定也不会反对的……」
老先生抬头看着前方的神像,我不记得那是什么神了,约莫是关公吧,祂的面貌在裊裊香烟中若隐若现,平静而庄严。
「只是一想到,烧了几十年的香不能拿了,还是会捨不得……」
是啊,的确会捨不得,我很喜欢庙里烧香的味道,一开始会觉得有些刺鼻,但习惯了之后反而觉得,香的味道,或许就是让我心里平復的关键。
如果以后真的不能烧香,我大概也就不会再到庙里了。
「少年仔,你心里有事齁?」
老先生忽然用一种篤定的语气问我,我吓了一跳,但没有说话。
「你若心里没事,干嘛来这边哩!会来庙里,一定就是有事要求神嘛,除非你是来唸经的、来乞讨的……」
我忍不住笑出声:「我只是来休息。」
「你要不要去掷杯?」
老先生提议:「这样心里会比较踏实。」
我没有掷过筊杯,老先生就在旁边一步步地教我,说要先跟神明报上自己的身分。我有些犹豫,因为我是没有身分的,连自己的出生年月都不太了解,最后只好说了自己工作的地址,还有养父给我的假资料。
这样神明会不会找不到我?
「然后要跟神明讲,你要请示啥米代志,讲完再掷杯喔。」
老先生好像在教小孩一样,握住我的手带我拜拜,我怪不好意思,左右看了看,好像没有人注意。
叩咚!
筊杯落在地上时,发出响亮的声音,老先生看了下:「唉呀,笑杯!」
笑杯就是需要再请示的意思,老先生让我再掷一次。
叩咚!
还是笑杯。
我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依然是笑杯。
「啊你到底是在问什么东西,你看神明在给你笑哩。」老先生困惑地抓抓头。
于是我对他坦白了,说也奇怪,平常就算是熟人,我也不会随便说起自己的身世,怎么面对这个老先生,那么自然就说出口了呢?老先生听了我的遭遇,露出温柔的笑容:
「难怪神明要笑你了……人家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嘛,你的父母一定不会怪你……既然知道他们在哪,代表还是有缘份,你要好好抓着,不可以放手喔……」
老先生带我去求了一个平安符,我把它绑在手腕上,我的金手鐲里面。此后夜深人静时,每每看见这个平安符,我就会想起那位老先生,因为他的那段话,我终于鼓起勇气,去了自己父母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