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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长和我一样的地方是,那种太义无反顾的温柔。」
    那一天在海边,黄善如这么对着叶树年说,叶树年怔住,良久吐不出一句话来。温柔这样的辞汇,叶树年听过很多次,尤其是套在自己身上时,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温柔的,且不是虚偽假装出来的,而是本着天性就这样,有时连自己都感到疲倦,因为付出温柔也是耗费心神的,总要温柔得让人感觉被关怀,而不是过了头的噁心感。
    至于义无反顾,他当真没听过有人这样对自己说。
    「虽然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但观察了学长这一段时间来,发现你无论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是抱着同样的温和态度,但就是都一样,觉得学长久了也习惯这样了。」黄善如说着,微微笑着却让人感觉苦涩,「学长是不是早就忘了,其实你可以不必对任何人都这么温柔?」
    叶树年哑口。原来他不知不觉间把付出温柔当成一件必须的事情了吗?
    「虽然我说学长和我一样,可是我只能针对单一一人义无反顾的温柔。但学长的付出已经到了你无法负荷的程度了吧?」黄善如瞅着叶树年的神情,愀然一笑,「学长,你很累了吧。」
    叶树年沉默。
    「学长,你现在试着放松,然后把我看成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和你一点关係也没有的陌生人,然后,用你最想表现的样子来面对我。」黄善如这么说,表情十分认真,看着叶树年的样子一丝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没关係吗?」叶树年轻声问,因为他确实也觉得自己真的累了。
    打从心里这样觉得。
    「嗯。」
    然后,黄善如确实看见了,那个毫无笑意的叶树年,连眼底那最让人印象深刻柔情都消失殆尽,仅仅几秒之间的事情而已,快得连叶树年眼中的光采都暗下,顷刻间他已经全然变成一个黄善如都感到陌生的人了。
    原来褪下所有温柔与笑容,那样的叶树年是冰冷的,如同大海。
    所以不自觉地,在叶树年淡然的注视之下,黄善如露出了些许畏惧的神情,虽说是她自己要求叶树年这样做的,只是叶树年一变成这样,她也心生戒惧,更不禁怀疑,万一叶树年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那自己会喜欢上他吗?
    她不敢确定。
    叶树年也明白地感受到黄善如对自己的改变有所不安,所以也没让这样的表现持续太久,就又无奈地扬笑,「抱歉,吓到你了?」
    这也只是剎那间的事而已,对于叶树年又变回了那个黄善如所熟知的,温柔体贴的学长。
    「啊,不会啦。」黄善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刚刚你有没有觉得比较好呢?」
    叶树年点点头,「很久没有这样子了。」
    「学长,如果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不想温柔的时候,就不要温柔了。」黄善如说,看着叶树年对于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轻松后此刻又困惑的神情,「学长真的不要太勉强自己。」
    叶树年落寞地莞尔,「但是这样的话,你们就不认识我了。」
    黄善如呆住。
    叶树年何尝没有这样想过?不想那样做时,就不做。可是他凡事包容、逆来顺受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于他人心中,他想改变,但别人不一定容得了他改变。
    他也很害怕自己一旦不再是原本的样子,会不会大家都离他而去?
    这令他惶恐。
    所以,若温柔能换取所有人的陪伴,那他心甘情愿。
    罗逸伦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抱着和室枕,一语不发地凝望着被窗帘遮住近三分之二的窗口,没被遮住的地方光线非常强势地窜进来,霸佔着一小部分的地面,而被遮住的,只有朦胧的光影映在窗帘上,整个房间因此显得昏暗。
    只是这样昏暗的环境反而让罗逸伦感到安心,太过明亮的话,他怕自己会被刺痛眼睛。
    然后,就不能克制泪水了。
    他将下顎靠在怀中的枕上,垫在屈起的膝盖,脑中奔腾的思绪让他心烦意乱,尤其那些想法之中,每个都有吴政萱的脸,她当年高中时青涩的脸庞甚至比罗逸伦后来看见她时的成熟样貌来得清晰。
    「罗逸伦,你发呆啊?」
    高中时,罗逸伦习惯看着吴政萱的一举一动、一顰一笑,结果不知不觉就入了神,所以常常被吴政萱这样喊,他才会不好意思地回神搔搔头。
    「没啦,只是想事情。」
    「看你一脸呆的咧,我才不信。」吴政萱耸肩,「叶树年也常这样,你们不愧是朋友。」
    罗逸伦傻笑着没说话。
    「啊是说叶树年咧?怎么还没来?」吴政萱问,左右张望着,面露疑惑。
    「他说要去买点东西再过来。」罗逸伦说,刚才叶树年就有先打电话跟自己说过了。
    今天是礼拜六,罗逸伦约了吴政萱和叶树年出门,主要是因为不敢单独约吴政萱,所以拉着叶树年也比较不奇怪,毕竟在学校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而他喜欢吴政萱这件事,叶树年也知道,因为是自己跟他说的,叶树年闻言也只是笑笑,要自己加油。虽然这是罗逸伦早就预料到的反应,但能得到好友的支持还是令自己信心倍增。
    因为叶树年和吴政萱这么要好,他也不是没想过叶树年可能会喜欢吴政萱,或者反过来。只是他们两个好归好,他自己倒也没从他们之间感受过什么曖昧不明的气氛,反而是常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们宛如男女朋友的互动,自己却没看过。
    罗逸伦常在想,是叶树年他们的互动他没认真注意,还是根本就是别人误会了,却又喜欢加油添醋?
    他不知道,但也不好意思问。
    而且这一问还怕叶树年会觉得自己怀疑他,为此而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友情可就不好了,这是罗逸伦最不乐见的情况。
    所以,罗逸伦想要相信自己所看见的,而不是从外面听见的,这样他就比较不会胡思乱想。
    「抱歉,我迟到了。」叶树年好一会后匆匆忙忙地跑来,手上还提着两杯饮料。
    「你也太慢了吧!」吴政萱抱怨,「原本都不想等你了。」
    「对不起。」叶树年歉疚地笑笑,然后又转向自己这里,「来,鲜奶茶给你,冰的对吧?」
    「……对,谢谢。」罗逸伦愣了一下,接过,他没想过叶树年竟然是去买喝的给他们。
    「不会。」叶树年弯着嘴角,又看向吴政萱,将手上的饮料递过去,「然后这是你的热可可,不要太甜,对吗?」
    「对,谢啦!」吴政萱一接过手就笑靨如花,态度跟刚才迥然不同。
    「你不喝冰的吗?」罗逸伦不禁问,因为这种天气虽说不是很热,但也还不到要喝热饮的时间吧?
    「她身体不舒服。」叶树年代为回答,但吴政萱也立刻接口,「生理期啦!不敢喝,怕肚子痛囉。」
    「……喔。」罗逸伦只能訥訥地回,并不是对这种事情觉得尷尬或避讳,只是他突然感觉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那种他无法擅自进入的默契。
    就算是好朋友,会连好朋友的生理期都记着吗?或者说,即便是好朋友,会这样告诉对方自己生理期来了吗?尤其你的好朋友是个男性。
    同样的,罗逸伦没有问,不是不敢问,而是,不想问。
    他承认他是害怕的,害怕一切他所不想听见的答案。
    之后,罗逸伦也没表现出奇怪的样子,所以叶树年和吴政萱也没有感觉哪里不对,三人只是如以往地谈着天,但罗逸伦渐渐注意起他们两个人的互动。
    他一定得亲眼看着他们,亲自去感受,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地方是他所有没有发现的。
    罗逸伦和叶树年中间走着吴政萱,但明显地吴政萱习惯会凑着叶树年那边说话,笑嘻嘻地还会拉叶树年的衣服或乾脆搂住他的手。叶树年总是无奈地笑着,活像是溺爱女友的男友,没特别去推开,只是也不会让吴政萱抱着自己的手太久,就会不着痕跡地默默抽开,然后谈话不间断。
    甚至叶树年蹲下身去捡掉下来的东西时,吴政萱还会自然地过去攀他的背,开玩笑地压着叶树年不让他起身,这样的举动确实就宛若男女朋友。
    罗逸伦只是呆滞地凝视着。
    原来是自己一直都没有在注意吗?外面的人说的话其实也都是真的吗?
    他们会不会老早就在一起,只是不好意思跟自己说?那这样的话为什么叶树年还要他加油呢?他不明白。
    「你怎么了吗?」之后,叶树年悄悄凑过来,皱着眉询问,神情担忧,「是不是不舒服?」
    罗逸伦顿了顿,摇头,「没有,我没事。」
    「真的吗?可是你的脸色很差。」叶树年又问,罗逸伦瞬间感到烦躁,觉得他鸡婆,忍不住板起脸大声起来:「就跟你说没事了!」
    叶树年被吓到,连吴政萱都看向这里,他才知道自己太激动了,正想说对不起,叶树年先低声道:「抱歉,惹你不开心了,你没事就好。」
    然后,叶树年默默走回吴政萱身旁,身影落寞,吴政萱看起来有点愕然,只是一直盯着自己,但罗逸伦却不愿直视她。好像看着她,自己就会忍不住满腹委屈。
    他明明不想这样的。
    但他始终没有对叶树年说出那声抱歉,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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