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跟叶鸣姊姊说掰掰!」
「再见。」她同时摸摸在穹和崩啾的头,转身朝门口走去。
「下次再碰到他的话就要赶快逃跑,知道吗?」他皱着眉提醒,空出来的手前后摆盪做出百米衝刺状,「你不是已经在这儿住很久了?应该晓得他是个危险人物吧?以后别再经过那里了,绕别条路走吧。」
「知道了。」叶鸣笑着吐吐舌,挥挥手后推开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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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很快地过去,这段时间在穹只要一有空就会跑到画廊的工作室里作画,画好后不是拿回家给曙尹看,就是留在画廊中成为摆放在展示台上的贩卖品。卖出去后换来的钱有百分之七十会堆放在画廊的保险箱里,剩下的则为在穹所有。阿焕渐渐地也不再买进他人的作品,而以新家具和崩啾的所有物去填满被腾出的空间。新家具包含他们最近才刚找到且便宜许多的二手立灯、三张小沙发以及一张小茶几。后两者来自阿焕家,立灯则由一个星期内就卖出三张画的在穹出钱。
「虽然目前只买了一座,但我相信以后我们一定能赚到足够的钱买更多的!」在穹笑嘻嘻地对坐在身旁的叶鸣说,两人此时正并肩坐在各自的桌子前,他画画,她看书,偶尔其中一方吐露出的不经意间聊微微渲染着双方之间的空气。
「如果能买个大钢琴的话,一定很棒!那样能让这里更具艺术气息。」叶鸣放下手中的原文小说,正经地说道,「或者是,你们也能将柜檯改造成负现代艺术风格的吧檯啊!每天提供上等的酒给客人喝,让他们在酒酣耳热之际傻呼呼地买下一大堆画!」
在穹听了忍俊不已:「乾脆对他们下毒算了,照你这样讲。」尔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顿,又说,「对了叶鸣,现在不是在放暑假吗?你怎么还这么用功?开学后要考试呀?」
「唔,我只不过是间间没事做,为了打发时间才看书的。」她说,「我现在都已经要升大三了,想玩的地方差不多都去过了,所以对朋友们出外游玩的邀约没什么兴趣。况且,我也很喜欢看你作画时的样子,感觉好像在孕育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
「你明明晓得根本没什么大事。」在穹失笑道。
「这是因为天赋存留在你体内太久,以至于你对它的存在已然习惯的缘故。」她灵眸流转,认真殷切的辞色固化了在穹右手的动作,「像你这种不与平凡为伍,也不让才能淹没理智的人,才有办法看出别人不会留心到的色彩。」
「……你讲话,好像在吟诗一样。」
叶鸣打了他一下。「画你的画啦,讨厌鬼。我去找崩啾玩。」说着,她起身走到工作室的门口。「啊,对了,」她旋过身来面对在穹说,「把那些画卖掉,你不会难过吗?」
「什么画?」
「你亲手画的那些作品。」
「——喔,不会啊,再画就有了。」在穹豁达地耸耸肩,「再说,我也需要钱啊。有钱才能负担寻找辰余辉所需的费用,不是吗?坦白说,我还在考虑要画些插图投稿到出版社去呢,要不接接设计书封的单子也行。」
「赚很多钱之后记得请我吃饭啊。」叶鸣说,伸出手指指门外,「我想顺便去装些咖啡喝,要不要也帮你倒一杯?」
「不用了,我有带茶来。」在穹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淡紫色的水壶,「今早曙尹姊说她胃不舒服,所以把姊夫为她准备的茶让给我喝了。」他摇摇水壶,从清脆爽亮的水声听来似乎只剩不到一半的量,「你先去陪陪崩啾,待会再过来吧,我给你看个很厉害的东西!」
「我现在就要看!」叶鸣说,扑回他身边坐下,「吶,可以开始表演了。」
「不是表演啦,」在穹呼了口气,有些窘迫,「就、如果把它放到阴暗处的话,就会变成——」他将水壶伸到桌子底下的阴影里,顷刻间,原是紫色背景的水壶表面霎时成了繁星点点的夜空。「只是这样而已啦,你……你很失望吗……?」
「什么,不会啦,我觉得很漂亮啊。」叶鸣笑笑,垂眸欣赏着在穹手里的星辰,「你们一家人的名字不都跟天空有关吗?用这种水壶再适合不过了。」
在穹也笑了笑,温和地看着叶鸣,「这水壶是姊夫买来送给姊的,说它、」
「在穹哥哥,」于橙曄晃了进来打断他的话,「外面又有人想买你的画了。」
「耶——!来了!」在穹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奔出去,一边整理衣容一边张望着想买画的客人。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对男女的背影上,他们站在他的画作前,男人搂着女子的腰肢,后者的右手搭在他的肩上,左手则指着在穹的画,彼此低声地在讨论些什么。
「你好,请问……?」
男人闻言转过身来,瞇起他细长的双眼一瞧,挑眉问道:「你是这幅画的作者吗?」
「对啊。」在穹走上前,踌躇着要不要向他们介绍自己的画作。
「很漂亮呢。」那名女子发出讚叹,双手交叉于胸前低声说,「多少?」
「管他的,」男人从口袋中掏出皮夹,「我很喜欢这一幅,直接买下就行了。」
他指的那幅画上绘有满天星斗与绚烂湛蓝的地球表面,是个以深色系为主的作品;在穹的视线在两人与画之间来回游移,接着僵硬地笑了笑说:「谢谢,呃,我现在就包给你们……」
对于卖画这档事虽然不是第一次接触,在穹仍不免觉得有些生疏而尷尬。他紧张地在柜台后方东忙西忙,僵着嘴角暗忖是否该再跟客人说上几句话。然后,那名女子开口了:
「这些白白的是什么,泡沫吗?」
在穹抬头一看。「噢不,它们是雨水,从地表往上蒸腾并穿过大气层进入太空的雨水。」
「就像地狱里的场景似的。」男人说,薄唇扭出个高深莫测的笑,「也是为何我想买下这幅画的原因。」他停顿下来,瞄了瞄在穹的脸。「你看起来很眼熟,今天却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叫什么名字?」
「在穹,蓝在穹。」
「啊,是了。毕竟不是个常见的姓。」他撇嘴点了点头,「曙尹小姐的……弟弟?是吗?」
「对。你认识我姊?」
「我认识你姊夫。」他说,「我叫谢宇舜,跟你姊夫提起我,他会知道的。」
「好的。」在穹将画包好递给他,收下钱后鞠了个躬说,「谢谢捧场,欢迎再度光临。」
「你在哪儿作画?」不等在穹回答,谢宇舜转头对身旁的女子说,「你先回我家等我,二十分鐘之后再见吧。」
女子翻了个不算恶意的白眼,轻哼了声后就转身走了。对这颇措手不及的在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谢宇舜的问话又将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我说作画,你的这些画是在这里创作的,还是在家?」
「在这里,这儿有个工作室。」
「喔?能让我参观参观吗?」谢宇舜微笑道,瞇起的双眸在背光的状态下显得有点黯淡无神。
「嗯,这得让我去问一问,因为我不是这家店的老闆。」在穹说,张望着想找到阿焕的身影,但没多久后就被谢宇舜打断:
「没关係,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等下次我、」他一个转身,撞上了附近堆叠的箱子,几本笔记簿、画具、空的顏料罐应声掉了出来,匡匡噹噹地散落在地上。谢宇舜咒骂着蹲下身子,边道歉边懊恼地说,「真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有需要赔偿的部分就、」
「我来就好了。」在穹上前说道,帮助他一起将物品放回箱子,「这都只是些不重要的杂物而已啦,等一下把它们收进工作室里就行了。唔,至于参观的事宜,我今天会去问问老闆的,如果你还想再来的话……」
「知道了,到时候若能让我看看这家店的工作室,我会非常高兴的。你届时再向我告知就行,不论结果为何。」谢宇舜浅笑了下,将最后几样东西放回箱子,拍了拍手并撢去衣服上的灰尘,随即与在穹告别,离开了画廊。
在穹嘿咻一声将箱子搬进工作室,把里头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在该摆的位置,桌上、柜子里、墙角处、垃圾桶、回收箱——
「噯,叶鸣呢?」他纳闷地愣了下,怔怔地顾盼四周。属于她的桌子上还摆有她的书和文具,掛在椅子上的背包也没带走,这表示她还没回家,肯定是、
「去上厕所之后忘记回来的路了。」
「才不是。」叶鸣走进来尖锐地打岔,直瞪着在穹,「远远都听见你在自言自语了,真是的。」
「叶鸣你离这儿远一点,这里很脏的,都是灰尘!」在穹挥挥手叫她站远些,待所有东西都整理好后才将空箱子踢到角落,嘻嘻笑着,「我要再画一会儿,你还想待多久?」
「抱歉,我现在就得走了。」她说,走过去开始收拾桌面,「我刚才不是去上厕所——当然啦就算是也不会迷路——而是去接电话,我爸妈叫我先回家,家里有亲戚来拜访了。」她拉上背包的拉鍊,朝在穹笑了笑说,「再见啦,作画愉快啊。」
「好,作画愉快。」在穹粲然回道,送叶鸣离开画廊后便回到工作室继续画画。
他画了半小时没停歇才终于完成正进行着的作品的草图,将它举到灯光下端详了一阵子,接着又拿出色铅笔开始上色,工作了约一个鐘头后跑去上个厕所再回来,摇头晃脑地沉浸于自己的幻想世界中,然后再提起笔画上个二十分鐘。
直到这时,某种东西才开始发挥效用。在穹才刚停下笔,还未意识到发生在自己体内的变化,眼前的世界就全然改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