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抱着一束梔子花,放到了供家属摆放的供桌上,虔诚地对佛像拜了拜。我缓慢地步上楼梯,在缓慢地走到塔位前,一切都发生得很慢,像是被谁调成了slowmotion。因为我知道,当见到照片那一刻,总是会无情地提醒着我是现实。
可是,无论怎么缓慢,终究会到达定点。
做了几次的深呼吸,不断地吸气又吐气,大概做了两百次吧,我确定自己准备好了,才姍姍地抬起手打开隔板,只不过,看见骨灰罈上照片的那瞬间,眼泪却没被接到缓慢模式,迅速的在眼眶中聚集,然后落下,一滴又一滴。
身旁有个人,递了张面纸过来,揽住我的肩膀,柔声地开口安慰我,「别哭了,看你哭成这样,我会心疼。」
接过面纸擦掉累积在下巴的泪后,我狠狠瞪了一眼说话者,说:「就你最没资格说这种话!」我转动肩膀推开他的碰触,然后把擤过鼻涕的面纸,很用力的塞还到他手里。
「许逸芃!你很噁心耶。」我算还有良心了,至少没有将鼻涕直接往他身上涂,而是用卫生纸包住在摺叠了几层。
我瞪他,「谁准你可以跟我说话的?我还没原谅你,你走开,我要跟爷爷告状你是怎么欺负我的。」
他不高兴地看着照片,指控我,「爷爷,你看她啦。」
还敢恶人先告状!
「爷爷,我告诉你,季柏凡有多可恶!」我揪着他的耳朵,「跟爷爷道歉说你错了,不应该欺负爷爷的宝贝孙女。」
「啊,痛痛痛,」虽然喊疼,他却没挣脱,「那也是为了要听到你的真心话啊。」
是的,大家并没有看错,也不是季柏凡借尸还魂什么的那套。
就让我来告诉大家,他是怎么样的欺负我。
时光回溯到他被谢予如刺伤那晚,当我抱着他,听他断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也告白深藏多年的爱情。
我哭得伤心欲绝,哭得像是世界要毁了般痛苦,「大笨蛋,喜欢我为什么不早点说?我爱你,一直都很爱啊。」
「再说一次我爱你。」
我吸吸鼻水,顺着问题回答,「我爱你。」
就在这时,楼上忽然衝下来一群人,边拉礼炮边喊,「许逸芃surprise!快点对着镜头笑一个。」
我完全一头雾水,脸上掛着两行泪痕和一管鼻涕,表情很痴呆,旁边一直有快门声响不停。
然后,我怀里抱着的人,睁眼开口说话了,「抱歉,吓到你了。」
我惊吓地跳了起来,「搞什么?现在到底在干么?!」
我瞪着周围的人。包括,用v8摄影的陈奕廷、拿相机拍照的欧佳芸,以及一群看好戏的韩仲祺、顏怡洁、叶欣雅、赖祐暘,令我最惊讶的是还有谢予如?!
明明被刺了一刀,刚刚还倒在地上的人,现在却一点事也没有,然后行兇的兇手也没跑。
「如果这时候是综艺节目的话,应该会给你一块,写着整人大成功的板子,哈哈哈哈哈。」说这句话的,是不怕死的顏怡洁。
就算被惊吓得呆住了,但我没有忽略那个字。
我杀人的双眼立刻扫过去,她吓得躲到季柏凡背后。「整、我、的?」
「不不、不是我喔,罪魁祸首是他。」然后,顏怡洁很没义气地把季柏凡推向前,所有人这时候异常地合群,每个人的食指都指向他,然后附和着:对啊,都是他。
我双手抱胸,眼神几乎可以杀死曹操的千万大军。他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季柏凡开始对我解释,我才知道,在场的每个人,几乎都在这场骗局中参与了一份。
首先,一开始有计画的是欧佳芸,她先是偷偷地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去找了韩仲祺,为的是抱怨他没有尽到男朋友的义务,好巧不巧佳芸找人的那天,碰到了陈奕廷,之后又听到佳芸说不忍心看我继续憔悴下去,希望韩仲祺好好照顾我,他们两人直接坦白,也一同出卖我死守多年的祕密。
想当然耳,欧佳芸不可能不对顏怡洁和叶欣雅说,于是他们开始想办法要套出我的真心话。不过,她们很了解我,要是我愿意说的话,几百年前就讲了,不可能拖到现在还当作是秘密一样藏在心里。
之后连韩仲祺、陈奕廷都一起加入作战讨论,五个人的脑力激盪之下,又再加上曾有戏剧经验的赖祐暘一起,他们就想出了这个剧本。
拟定好后,欧佳芸、跟屁虫赖祐暘,与韩仲祺、跟屁虫陈奕廷,飞了法国一趟,告诉季柏凡所有计画,以及最重要的我的秘密。
他一开始当然不相信,但经过最了解所有事情的陈奕廷转述下,他开始动摇,佳芸甚至还加码把我日渐消瘦的模样给季柏凡看,让他知道我的思念,将我的胃口啃食殆尽。
之后季柏凡便对谢予如坦白一切,起初谢予如很不能接受,不过,她也了解季柏凡,总而言之,最后她答应了分手,也答应要参与这齣闹剧的演出。
我相当佩服谢予如。假若是我,我没送对方两个拐子他都要偷笑了,遑论还要我这个前女友卖力演出。如果行刺不犯法的话,我一定换成真刀!
很爱流血嘛,就让你流个够啊!
后来,谢予如也对我坦言:「其实,我隐约察觉到了柏凡喜欢你,只是女人总是习惯欺骗自己。」她苦笑,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很真诚地说:「骗得过今天,却骗不了明天。太多感情道理,我想学姊你也明白,就不用我多说了。祝你们幸福,学姊,我是真心的。」
结果,我在那里哭天喊地了半天,心碎的快不能呼吸,居然全是假、的!
凶器是塑胶伸缩假刀,由于当时我太惊慌,以及距离很远,所以根本看不出来是玩具刀。再来,流不停的血,也只是事先被季柏凡藏在衣服内层的血浆,当谢予如刺下去的时候,是季柏凡将血包戳破,血顺势而出。
我就觉得奇怪,当谢予如亮刀子朝我们衝过来的时候,季柏凡就一直拉着我的手逃跑,原来是怕我用跆拳道制伏她。
王八蛋!还弄脏了我的白地毯,结果全部只是场为了逼出我真心话的骗局!季柏凡后来的下场,应该不用我再多说,各位也都猜得出来吧?
基本配备过肩摔是一定要的,不过看在等了那么多年的「我爱你」,不想真的让他回到上帝的身边,于是,我笑着威胁:「给我把地毯上的假血,清、乾、净!」
事后地毯虽然拿去专门店送洗,不过没有办法全部清掉,还留着一点一点的红色。
「爷爷,他是不是很过分?用装死这招。」
「为了爱,再狠的招也要试啊。」看看,他还说得理直气壮。
「好意思那么说喔,我差点就要哭瞎了。」那大概是我这辈子以来,最惊恐的时刻了。
「所以现在不要哭了,我们是来跟爷爷宣布好消息啊。」吵不过他,反正我讲什么他都有理由,我哼了一声,双掌合十,对爷爷悄声说心里话。
「幸好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我说出秘密,而不得不想的玩笑,我庆幸佳芸偷偷背着我勇敢找上韩仲祺,我谢谢虽然陈奕廷出卖我的秘密,但,很幸运结果是好的。爷爷,请您在天上保佑我们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我爱你,爷爷。」
说完了话,我睁眼抬起头,发现季柏凡还闭着眼在对爷爷说话。
讲得比我还久,该不会是在抱怨我?
等他讲完了,我便直接地说:「跟爷爷说我坏话喔?讲那么久。」
他马上调皮地笑笑,过来讨好似地搂着我。「怎么敢,我爱你都不够说了。」
「欸欸欸,少动手动脚,我还没赦免你。」我把他推了回去,「以为那三个字那么好用?我许逸芃不是情竇初开的小少女,不、吃、这、套。」
「什么,不是原谅我了吗?」
「想得美!」
「那,布朗尼做交换?」
我不改面色,笑着威胁,「敢用那种不原谅我,就不做给我吃,你可以试试看啊。」
我们一路吵到停车场,偶尔还加了点轻微的打闹,打到后来,他顺势牵紧了我的手,不管怎么甩都不放开。
好啦好啦,我承认我没有认真的甩开,这样承认客官们接受吗?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听见了爷爷的笑声,笑着说我们两个人好幼稚,却也很恩爱,要幸福啊,孩子们。
我忍不住的回头望向天空,似乎浮现了爷爷的笑脸,笑着与我挥手道别。
会的,爷爷,我们会幸福的,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