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二十四岁的年纪,就像是漫漫长路里的一个稍稍停顿点,过了这个点,就要迎来全新的世界。
但是今年的她,是二十六岁。
何寧霏拥抱过几个和她比较好的同学,婉拒了追她两年那个化学系的男生,祝他之后鹏程万里。
带着一罐来自阿里山上顶级的金萱茶叶,敲了她教授的办公室门板,感谢他好心没让她被当,说完话后,转身离开。
踏出校园前,她再次转头,把陪她度过四季递嬗的校园瀏览了一遍,将样貌深深烙印在心底。
然后回到家提起行李,将租屋处的钥匙还给房东太太,谢谢她让她在高雄有个地方能落脚。
接着来到了车站,搭上高铁北上。车窗外向后飞逝的景色,都在提醒她即将回到台北。
回到那个曾经有他的地方。
四年了,你好吗?
一个半小时后,何寧霏拉着行李出了车站,她吸了一口气,「台北,我回来了。」
不远处一男一女正朝她挥手,便小跑步来到她眼前,女孩给了她一个拥抱,松手后脸上尽是喜悦,「寧霏,你终于回来了。在不回来我跟天皓都要担心死你了。」
她莞尔一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不用担心啦。」
蓝天皓打趣道:「没事就好,那时候你说要离开台北到高雄,语晴烦恼到寝食难安,连我都一起烦恼,想说她这样头发会不会掉光光。」
杨语晴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头转回向她,「寧霏,坐车也有一段时间了,肚子饿不饿?我叫天皓载我们去吃东西。」
蓝天皓在一旁附和的点头,「前几天她知道你要回来高兴的睡不着觉,盯着手机搜寻一大堆地方,直嚷着要带你去,害我差点抢走她手机,谁叫她看手机的时间比看我还来的多。」
语晴用手肘撞了一下蓝天皓的腹部,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蓝天皓吃痛啊了一声。
看着眼前斗嘴的两人,何寧霏噗哧一声又笑了,「谢谢你们,不过我肚子不饿。」
「那你现在想去哪?我们陪你去。」
何寧霏的眼神忽然掺着一抹沉重,淡笑中有着哀戚,「我啊,想回家。」
她知道,她还是放不下。
闻语,蓝天皓和杨语晴唇边弯起的弧度也渐渐成了直线,两人互望一眼,神情同样复杂。
良久,蓝天皓清了清嗓子,声音微哑:「好,回家,我跟语晴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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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栋三层楼的透天厝,蓝天皓将车停在这里的车库,三人下了车走到门口。
寧霏从外套口袋拿出钥匙,插入后转动门把,喀一声门开了,寧霏走在前头进了屋子环顾一圈,语晴的嗓音从后面传来:「你离开之后,我有请人定时来这里打扫,所以没有那么脏乱。」
她鼻头一酸,硬是压下了想哭的念头,「语晴谢谢你,谢谢你们为我们做了那么多……现在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谢谢你们今天来接我。」
语晴原本还想上前多说些什么,却被蓝天皓用手抓住了肩头,他摇摇头,语晴只好退回来,「好吧,那你好好休息一下,别想那么多了。明天我们再来找你,如果有事一定要记得打给我们喔。」她还是不太放心的嘱咐道。
何寧霏点头,勉强撑起微笑。
两人离开后,她起身将整栋房子都看了一次,最后走回客厅,拿起了放在电视机旁盖着的相框。
视线触及到相片的剎那,她再也忍不住早已泪水氾滥的眼眶,悲伤溃堤,她跌坐在地,痛哭失声。
相片里,是她和他搬进来这里第一天拍的照片。她依偎在他肩上,两人的笑容无比灿烂,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她以为,他们能够就这样一直好好走下去的。
但是,她终究料不到,她的梦竟在一夕之间碎了,彻彻底底的碎裂。
那一年,他们经过双方家长同意后,决定搬出来同居。
每天放学回家就能看见彼此,一起腻在沙发看电视、她赖床还要他大费周章到她房里拉她起来、天冷的时候就鑽进暖炉里,一起享用火锅……
相处相依的画面闪过脑海,她呼吸一窒,更加难受。
几个月后,夏修宇的父母亲来访,除了看看他们俩生活的如何,也来通知他必须到日本参加课程,作为未来接管公司之用。
课程只有一个星期,而且他的父母亲都亲自来了,所以他们无法拒绝。
于是她送他上了飞机,说好七天后见,他在她颊上留下一吻,说了要记得想我,我很快就回来,等我回来和你一起过圣诞节。
没有人知道,这一分离,竟会是天人永隔。
在他坐的那个日本飞回台湾的航班,失事了。
起飞后不到半小时,左翼的螺旋桨停止不动,失去重心,整架飞机没入海洋。
那阵子新闻都在报导,她始终不敢看,害怕罹难名单上有他的名字。
她只记得,她天天泣不成声,几乎要哭瞎了双眼;她天天祈求,只盼苍天能听见,让她爱的夏修宇回来。
她等了好久好久,他还是没有回来。请人到日本打听,完全没有任何消息。
也就是,他是死是活,没有任何人知道。
那段日子她是如何熬过来,已经不可考究,每天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使她终日颓废,常掛在嘴边的笑容消失,身体渐渐消瘦,原本光鲜亮丽爱笑的她成了面无表情憔悴的木偶。
她不晓得,没有夏修宇的日子,要怎么过?
直至一次语晴狠狠赏了她一巴掌,语晴哭红了眼眶,心疼又难过的大吼:「你到底要伤心到什么时候?你这样下去要我们怎么办?我们都很伤心,可是没人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离开了,我们就还有希望!何寧霏,你一定要撑着!撑着等夏修宇回来!」
也许就是那一巴掌,那一番话,让她再次燃起了希望。
她决定好好振作,所以考了试。结果出来,她考上了位于高雄的大学,收拾好行囊,她独自前往高雄。离开台北、离开原本的学校、离开这个她和他拥有许多美好回忆的家。
那一年,她二十二岁,在新的大学成为大学一年级。
四年后,她回来了。
却还是,没等见夏修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