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闻风丧胆的玄仙教在两年内迅速伸出了触手,探向以江南璇京含香楼为中心的江南武林各派。
玄仙教,七天内扫平江南三十三个帮派,将运河收纳入手。
玄仙教,一夜间灭了洪氏镖局满门,把西线生意揽入手中。
玄仙教,以穆家庄夫人子女的性命为要胁,迫使穆庄主让出大片土地。
玄仙教,江湖正道人士所不齿,恶之如仇,连一向逍遥来去的含香楼「玉面狐」风逸华都发出了英雄
帖,三月十五,广邀天下能人,意欲群起诛之。
华丽而宽敞的殿上,衣裾扬出繁闹的弧形,各式兵刃相映寒芒,照得大殿一片亮丽的华彩。室内谈话声高低各起,寒暄不断,三教九流之人齐聚一堂,书生与粗汉执扇笑语,豪气侠女与翩翩剑客把剑言欢,各人身上手上都带着利刃,显而易见都是性命在刀口上打滚的江湖人士,此刻齐来此地,乃因含香楼「玉面狐」风逸华广发英雄帖,邀请各正道门派势力共襄盛举,齐心协力围杀近来日益猖獗的邪教玄仙教。
殿门处侍候的小廝一一唱出府到达的门派高手之名,主人风逸华正与几位江湖上分量极重的领头谈话,风逸华一身絳红衣袍,头戴红色珊瑚发冠,越发显得此人面如冠玉,俊逸绝伦,絳红不但不使他流于妖气,反而更加使气宇轩昂的五官散发出雍容的光采,殿内眾人皆被他所吸引,如此俊美,实不该是江湖所存,而应生于帝王家。
宾客已经差不多齐了,风逸华分眼瞥向左右,正待命下人收去茶水,换上招待,却猛然听得小廝拔高的声音越过眾人的喧嚷,唱喏。
「奉剑门二公子,九挽花柳秋色──」
殿门朝二侧分开,从容举步跨进殿内的美貌青年,正是和风逸华并称「剑绝双璧」的柳秋色。
柳秋色这趟下江南,一是为了义兄,也就是这一代奉剑门门主柳子葳的託付,其二,就是为了柳家和燕王爷之间不可告人的默契。
说起燕王爷其人,权倾西陵两朝,是当今圣上的亲皇叔,领有西北重兵,手中兵符灭去了十多年前威胁西陵国的天雋国,毁其王室,收其土地,治其子民,扩张了西陵一国的势力。之后燕王由野返朝,回到江南京畿地带,当了一个富贵权大的皇亲国戚。
而柳秋色,就是当年天雋朝的遗孤。宠臠好佞的燕王爷覬覦他美色,天雋国破后本想将他囚为自己禁臠,天雋遗臣柳老门主却念在故国故君,一力保下,几乎要送上了自己的性命,才争得柳秋色为义子,收于奉剑门内。
但燕王爷岂是轻易罢手之人?他囚了柳秋色三年,三年内百般折辱调教还不够,送走他时又在他身上下了剧毒的春药「荏苒又东风」。荏苒又东风名字风雅,效果可一点也不风雅,每月为一个周期发作,发作时神智癲狂,慾火焚身,被下毒的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完全会沉迷为慾望的俘虏。习武之人如果使用内功强压药性,不但不能收得成效,下一次发作时更会越演越烈,长此以往,总该筋脉逆行而死,最幸运也得废去一身武功来保住性命,成为一个比寻常人更虚弱的弱者。
这样毒的春药,没有解药。
唯一的解药,就是男人。
柳秋色不是会为了性命妥协的人,但燕王爷权大势大,手上操着奉剑门一派的生死,就算自己不甘遭到这种羞辱,也不能连累于他有恩的柳家。
这一回来,又是十五。
早已习惯自己出现带给江南武林的骚动,柳秋色对旁边一眾指指点点的对话不以为意。开玩笑,「九挽花」柳二公子好大的名头,好厉害的身手,重点是,好俊的丰采,好美的皮相,四道光环就这么呛啷啷砸在那雍容的紫金冠玉上,谁还能对这年轻剑客的出现无动于衷?
柳秋色淡淡敛眉,对周围的长辈平辈微微拱手致意,彷彿要透出月光白的脸庞就直接转向了英雄会的主人,含香楼当家风逸华。
风逸华人称「玉面狐」,端的是笑里藏刀的笑面罗剎一名,平日里和蔼可亲,笑脸迎人,实际上足智多谋,心思縝密,又加身负绝世功夫,是一名不可小覷的人物,也是目前江南武林前景最看好的年轻剑客。
故人重见,风逸华展顏一笑,红袖摆开,亲自迎了上来。
「哪阵风把你这尊奉剑门的肉身观音给请了过来?秋色,我还道你不涉足江南武林之事。」
「本来也不关我的事。」
柳秋色之所以在江湖上有他的威名不堕,自然是有原因。
实力当然不可或缺,但是最让人心生嚮往的,就是那股超凡绝俗的仙气。
「但是数日前,玄仙教的人盗走了我奉剑门的镇门重宝双花环,这件事情,我可不能视而不见。」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北方奉剑门这么铁的门派,都还能给玄仙教暗算了去,那下一个……岂不是现在江南的含香楼?
这样一猜,现在身在含香楼内的眾人,都坐立不安了起来。
这场英雄会,有没有玄仙教的暗伏?有没有玄仙教的陷阱?凭风逸华,能和玄仙教抗衡?
「我还道你怎么着出关了,原来是追着双花环来着。」风逸华心思多灵敏,微微一想,就知道了柳秋色的来意:「这么说,玄仙教主,来到了含香楼左近?」
「正是。」
柳秋色清朗朗一句肯定,换来满大厅的战慄。
「柳……柳二公子,这可当真?」御剑门掌门有点忐忑。
「自然是真。」
柳秋色一句话刚刚落地,外头喊声,已经大作。
凄厉的、惊慌的喊叫,刀剑破风,血腥漫空,殿内眾人听得不对头,几个粗汉不经考虑拉开殿门,正待提刀衝杀一阵,立刻被箭矢钉了一圈血窟窿。
「啊!」
「呀啊!」
金甲之声不绝于耳,暗器铁镖皆由门口飞入,亮出兵刃的武林诸侠也不遑多让,功夫底子硬的,仗剑
护身便闯了出去,转眼间和穿着玄色飘逸袍子的玄仙教眾斗了起来。
「他奶奶的玄仙教偷袭!」
「给他们点顏色瞧瞧!好教他们知道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小王八羔子给爷爷磕头来了!」
交战之声四起,叫骂呸声不绝,所有人乱成一团的时候,风逸华倒是四平八稳,只拿眼去瞧柳秋色:
「瞧这阵势,一时半刻之内是停不了的,你要办的正事,不就是找玄仙教的荏?」
话是没错,但柳秋色左看右看,都是风逸华想藉自己的手把这帮人打发了,他好继续讨论如何剿灭玄仙教。
「逸华,你这是要我出手?」
「啊不不,只是关心你而已。」风逸华玉骨折扇一展,倒是风流风流的搧起来了,摆明了坐壁上观。
柳秋色习惯了这傢伙的阴损性子,没再和他计较,玉臂一振,青锋出鞘。
这一振而起的剑气之利、气势之盛,不只近在左近的风逸华退了数步,连远在含香楼府外,负手而立,志在必得的男人都不禁变了脸色。
琉璃瓦片纷飞。
惊呼与叫喊声中,绝丽的华紫衣影夺去所有人的呼吸,从毁坏一半的屋顶中窜了出来,直如天外飞仙。
墨染青丝飞乱,华贵紫袍破风,手执青锋三尺,优雅挽花间便断去了数人性命,那天人般的容貌更是笼着寒霜,玉脂絳唇笼罩着冰冷卓绝的杀意。
剑如挽花,人若雪霜。
毫不温润的剑气凌云,使那绝世的姿容更显耀眼,一身如仙的孤傲非是奢华的贵冑气息,而成不可褻玩的清冷,更加高傲,更加多刺。
挽花如舞,剑走轻灵,轻灵间又是招招见血的骄狂狠辣。
九挽花之名,便是传说柳秋色一瞬能剑挽九花。
千瞬万花。
「柳二公子……」旁边有个女侠忘了打架,直愣愣的盯着他看,满脸娇艷的粉红。
「……吸溜。」另外一边的一个大汉直接口水都滴下来了。
「啊呀呀,果然皮相好比甚么都重要啊……看看那眉目,看看那脸蛋,看看那身段,嘖嘖,不去卖……真是可惜他了。」
凉凉的自言自语来自没心没肺的风逸华,他靠在大殿门口,一身间散,完全袖手旁观。
柳秋色虽在酣斗之中,这几声还是清清楚楚落在他耳底,百忙之中横过凌厉一眼狠狠往风逸华脸上一刮,后者还是笑得没血没泪。
「呜!呀!」
「毒!玄仙教人使毒!」
「娘他奶奶的王八羔子!」
「唔!这毒好厉害!」
玄仙教眾有备而来,早在袖中藏有毒物研製而成的粉末,功力一催,风力一带,带着剧毒的粉末自然而然往四方飞散,沾染上赴会眾人的衣衫肌肤,短短不到一瞬的功夫,剧毒就已经作用。
好在玄仙教似乎没有存着一举坑杀赴会眾人的心思,所用毒药只是强烈的软筋散,让人使不出力,几多只能瘫躺在地瞪视那些玄仙教的王八羔子。
「!」
柳秋色眼角馀光瞥见玄仙教人洒出毒粉,口鼻闭气,长袖挥振,剑气带起就护住了身周,护身剑气一散,生生震得毒粉往四周飞散。
但是他的眼神,根本没有放在这些毒粉上。
而是迅速转向了一旁的石铺小径,小径通往一丛丛树林。
在那里……是烟花吧?玄仙教号召教眾的烟花?
疑问一起,仗势着过人的武功,足尖轻点就飘身追了过去。
能使用玄仙教烟花的人有很多,包括堂主、香主、护法、左右两使,都可以使用他们专属的烟花来召集教眾或者指挥进退,但是能使用金色烟花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玄仙教教主。
之前追着玄仙教教主的行跡来到了江南,果然就在这里,看见那隻狐狸露了尾巴。
「这样正好。」柳秋色微微冷笑:「一次把你给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