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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今时今日再来偿还,亦未算迟。其实你应该记得,那遥远的上一次,也是我先挑引你,然后让你扑上身来的。你总是这么禁不起激,我好高兴你还是这么容易被我挑起。
    唐家祥虽说早有预谋,毕竟缺乏经验──我是说这一世──于是除了个保险套外甚么准备也欠缺,他单身已久,那小玩意不知是从家中哪儿挖出,又过期了没有。我自然是更加茫然,生理心理都不知从何准备起。我俩终究不再是从前那两个没有现代人体医学常识的小鬼,试了一下,觉得不能硬来,他便不再试图进入我。我俩弓着身子,侧身叠在一起,不知怎地这状态竟令我想到厨房碗橱里排排站的汤杓们,忍不住跟他说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杀风景!」
    我没办法不杀风景啊。我似乎一定要跟你说点甚么,越搞笑越无厘头的越好,这样我才不至于做着做着感到害怕,怕这又是再一次的饮鴆止渴,怕天明了我俩便要绝口不提,怕……怕自己又是直至死的那一刻,也听不到你提一句我对你的心意,不回头望一眼我放低身段才求恳到的温存。
    唐家祥大概没有我想得这么多,他蹭着我后身,时快时急,有时使力猛了,将我一下一下往前推。我知道他想放慢些,想要埋到我身体里再深一些,又抵不住直觉的衝动。可是我也不知怎么办,春梦情节已经试验失败,何况他这刻比梦里那个他,又或者是那遥远的前生,要温柔得太多太多。这是我甚至不曾妄想的情境,哪里有剧本可以照演?
    再说,那春梦里的两个小伙子,笨手笨脚,好像一对发情的雄性小动物在彼此身上张皇地衝撞,实在不堪仿效。我每次做了那个梦,醒来第一件事,都是怔怔地察看身上是否瘀肿,第二件事才是洗牀单。
    他忽然一手绕到了我身前帮我。我猜他想分心,可他另一手却控制不了,扳着我的骨盆,朝他自己靠紧。我伸手到双腿之间,出乎本能,便将他的性器往自己深藏胯间的敏感之处塞去。我感觉身体正前所未有地渴望着硬物的填塞,却不知如何安抚那渴望,只得夹紧了大腿,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性器的进退,感受他急切地在那一处的皮肤上揉弄。
    我涣漫呻吟,听见自己彷如叹息。他原本就已温暖潮湿的性器似是还要无上限地加温、濡湿、胀大,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身体啊。
    怎么能这样美好,天地怎能这样让我失措地圆满呢?这圆满太过份了,会不会打回原形,会不会再破裂,会不会有一朝崩塌呢?
    因为感动与惶恐,我嘴巴又痒了,非得说点话才能掩饰我的张皇:「喂,喂……你的酒好像被我们打翻了……这湿湿的东西到底是酒还是甚么…该不是你已经……」
    唐家祥喘气道:「不是我!不要讲话……」
    我忍住呻吟,又说:「这么冷的天气跑来野合,早知道在厨房做了就好了。」
    唐家祥百忙中只「嗯」了一声。可能根本不是在应我。
    我被他攻击得气息不调,仍断断续续坚持地说:「人家过年放烟花,那我们这是──」
    唐家祥对准我耳朵喊:「你闭嘴!……」大概是急中生智,他原本心不在焉握着我下身的手突然一紧,随着他自己的律动同步加快起来。他阴谋很明确,想催得我的烟花提早爆炸。
    这一招太狠了。知道握住自己的是他,是他在设法使我快乐,我的肉体和思想一瞬间双双被攻陷。我果然闭了嘴,瘫软了身体,求生般抓住了他的手。掌心感觉半分不差,是他粗大却匀称的指节,那无论哪一辈子都教我失神的指节。这微茧的手只在我性器上收束了几次,我便抽着身子高潮了。
    唉,我真的注定要败给你。
    唐家祥差不多也在这时突然猛力埋进我腿间,恨不能鑽进我骨头那样地贴着我。我俩的东西流了我一腿,我慢慢回神,说:「不公平啊,为甚么全流到来我身上?」
    「……」唐家祥可能没料到我在这种时候还要多嘴,「我想要你接着我啊。」
    你知道我总会愿意接着你的一切。然而我的心呢,若是它朝你身上坠落,你也愿意接着它么?你的喘息像渐渐退去的浪,可是,你胸膛的滚烫从我背上一阵阵传进心里,却激起我心里更大也更难平息的波涛。
    唐家祥轻叹口气,侧头吻着我的耳根与耳垂。我有些不敢相信:都做完了,你还愿意吻我?还是你习惯了完事都要吻一吻女伴,迷糊间连我这男伴你也照吻不误?也是,你这样体贴又绅士的男人,一定会有后戏的。
    唐家祥吻了一阵,倒头休息。我在他臂弯中轻轻转过身,见他闭着眼,我再度把心一横,对着那平日常常抿着、此时放松了依然好看的嘴唇亲下去。
    唐家祥睁开眼,下意识地将头往后一缩:「你……」随即吞下了这句子,有些狐疑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心都冷了。又有点骄傲,你看我把你看得多透彻,我知道你方才事后的吻只是无意识的习惯,你可能根本忘了自己刚刚的对手是男是女,更别说会想起那人叫曾兆文。你在激情甫退之际与我对答的那一句话,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甚么吧。
    见我没反应,唐家祥迟疑了一下,坐起身来擦身体,拉起长裤。
    好主意,正该如此。心一冷,身体冷得更快,的确需要穿衣。这是一月的海岸,午夜早过,黎明将至,平常人穿着羽绒大衣拣这时候来,可能都抵受不了寒气。况且我俩现下没穿裤子,况且还玩了这一场。我有时会想这不知是不是男人的原生缺陷,玩完了特别虚疲。我会这样想,是因为以往女伴完事之后,老是精神奕奕找我聊天,我只有强睁睡眼,无奈傻笑地看着她们。
    唐家祥一动作,我立即有样学样,二人各自跳起身来,背对背打理仪容。行动之迅速精准,好像一会儿要出操似的。
    毫不意外地,唐家祥燃着了事后菸。有点意外的是他往海洋的方向走出几步,作天地悠悠状吞云吐雾去了。很好,不但身体离开了我,脸也转了过去。心?那更不用说,谁问这问题谁是傻子。
    若非城市光害,我几乎看不见他的背影。这世间真是暗,真是适合掩藏心跡。白日,在高速运行的都会心脏,我守着间小餐厅送往迎来──唔,我自然知道这成语并非这意思,不过你明白就好──以为身处繁华盛世,相当安全;谁知只不过稍稍远离那一堆当代文明的都市系统,人面对黑夜,就像远古时代一样无助。
    ──就像那次……那次一样无助,无助得我只好不顾后果地向你寻求慰藉。简直是诅咒,每次和你做这件事怎么都在这个黑暗到无望的时刻。我酸酸地笑了一下,这真是我对你的爱的写照,每次都他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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